逆行人生，谈何容易？

文/ELM

中国大陆新上映的电影《逆行人生》，主打的是现实主义题材，按照影评的说法，这片子聚焦快递行业这个底层行业，基本原模原样地重现了每一个快递员都会遇到的真实困境，虽然必然要满足中国大陆电影审核的要求、在某种程度上圆满结局的合家欢结果，但已经在最大程度上还原了这个社会阶层的生活。

有个远房亲戚，为避免给他找麻烦，简称A吧，和《逆行人生》的故事差不多，之前是某地方大民企的技术员，经济下行，被迫待岗，虽然没有男主角那么惨，但也是一家老小经济重担压在肩头，没法松懈，递了几百份简历，最后先去开网约车，然后做了快递员。知道有这么个电影，聊了聊近况，得知又回原来公司了，因为接到个大项目。

随便把几段聊天记录整理一下：

问：看了电影《逆行人生》吗？觉得咋样？
A：看了，挺真实的，拍到这份儿上不容易。就里面那种状态，咱家里没有电影里那么高大上，但也差不多，都知道经济不好，接不到活儿就得下岗，但是真的待岗的时候，还是很慌，每天一睁眼，吃喝拉撒睡，房贷好几千，都得要钱。
老板对我们算是很好的，也不是一刀切赶出门，还发个基本生活费，说争取发到我们找到新工作为止。老板难，厂里也难。

问：是不是刚开始干快递那一段挺有共鸣的？
A：哎，差不多，挺对的，就那段怎么也找不到地方的那段，快递特别怕这种，绕几个弯就不停地提示你超时，超时就会差评，差评就带不来好单子，就只有远单。所以特别怕老小区，老小区编号不规范，外号又多，年轻人租得多，动不动就给差评，或者医院和学校那种也怕，要么进不去，要么进去了找不到。
而且现在算法都越来越精了，抠得特别细，有些写字楼，电梯多，算法就给你的时间卡得特别死，有些写字楼，电梯少，算法还会给你稍微延长一点，现在这帮搞计算机的，太精了。

问：车技也练出来了？
A：哪儿是什么车技啊，真的是拿命来博，逆行是很正常的，因为不逆行就根本赶不上它给的时间，更不要说什么抢道、跨线这种，有一段时间，每天都有两三起事故，上一分钟还跟你一起抽烟的工友，下一分钟就被撞倒在路上，搁你你闷不闷？

问：所以就回去了？拿钱更多还是更少了？
A：前几个月厂里拿到个大活儿，听说合同金额差不多1个亿，机器重新转起来了，厂里也通知我们了，基本待岗的技术都回去了，真不容易。工人没办法，有些回老家了，就只能重新招。
回去嘛待遇不变，比送快递的要少，但是送快递是从早到晚风吹日晒而且在路上搏命，算了，安安稳稳一点比较好，有家有口的。

问：1个亿的项目，那估计能发点奖金
A：这个就不幻想了，总工说了，核算下来，这个项目最多盈利20多万（【闻言震惊！】），不顺利的话就只能打平了，也没什么钱发奖金。

问：1个亿的项目才盈利20万？这么低？是特意把成本拔高了吗？
A：那不是，现在竞争太激烈了，惨烈吧，下家虽然不太懂行，但是好几轮招标把各个供应商放在一起互相杀价，我跟总工关系不错，总工说这已经在质控范围内反复压缩各种成本费用做出来的价格了，连备用件都能少算就少算了。
没办法，经济不行，活儿少，各家公司都红了眼，我们算是之前有沉淀有规模，还能喘口气，小公司根本熬不下去的。别说什么奖金，加班费都不会有的。

问：20多万的盈利，真的稍微哪儿错一点就没了，还是得接？
A：是啊，可是你不接怎么办呢？厂里的设备每年折旧都百来万，空着就是白烧钱，还有一帮跟我一样的技术，我送快递算是找到工作的，还有好多是还没找到工作的，都得养家。这就跟咱东北老家的老房子一样，现在虽然都搬出来了，一年到头也没几天能回去住，但是这房子也是有脾性的，没人住吧，房子慢慢就毁了，所以得找人住进去，免费都行，如果能交个水电暖气就更好，跟厂里现在接这个项目一样。

问：那这个项目结束了，怎么办呢？
A：难说，走一天看一天，至少今年应该没问题，明年就要看能不能接到什么活儿了。接不到的话，估计还得去送快递。

叹息，时代的一粒沙，有可能成为个体身上的一座山，逆行人生，谈何容易？
顶层政策设计者的胡思乱想，买单的却是底层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指望这些从来都体会不到底层老百姓疾苦的人去“为人民服务”，无异于问道于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