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新城逃出来,杨如轩吊着绷带,去见朱培德和王均。
作为滇军讲武堂的老同学,朱培德对杨如轩十分宽容,还是没有计较他损兵折将的过错,只管好言好语安慰他。杨如轩也很硬气,当场表示要发扬屡败屡战的精神,继续出征会剿,不把朱毛抓到南昌游街誓不罢休。
看到老同学如此执着,朱培德和王均都十分感动,于是决定不给朱毛休整的时间,趁热打铁继续进攻。考虑到红军都是伙亡命之徒(打输就要没命),朱培德派出了杨池生的五个团,同时由湘军吴尚出动两个团,一共七个团。按事先商量好的计划,两批人马先在江西会师,再进攻井冈山。
第一次三个团,第二次四个团,第三次七个团。仗越打越火爆,压力也越来大。朱德和毛泽东得到消息后,立刻召开军事会议,研究如何用手上的四个团对付七个团。
敌情大家都知道了。当时那些军阀没什么保密观念,经常喜欢大张旗鼓地宣传一番,甚至在报纸上公开登出行军计划,好让对手闻风丧胆,不战而屈人之兵。小兵们也没有保密观念,没事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句寒碜的话,跑澡塘子里泡一天澡,什么军事情报都能听个八九不离十(何长工当初找到朱德,就是在澡塘里听到的消息)。
所以敌情并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对付两处的同时进攻。经过讨论,大家很快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先打朱培德,后打湘军。
说起来朱培德并不是无能之辈。之所以经常被打,是因为他虽然占据江西,却是滇军出身,手下从军官到县长,军政要员都用的是云南的外地人,同江西本地人关系非常差,作战力也就大打折扣;而毛泽东搞群众运动很细致,同老百姓关系搞得很好,所以红军们都知道,打朱培德比较顺手。
至于湘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湖南省委的英明领导下,湖南境内四处暴动,连农民的房子也要乱烧一气,四处冒烟杀人,结果被杀了一层又一层。湘军不少人家里跟红军都有死仇,湖南人打仗又是出了名的彪悍,不用太多解释,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柿子一定要拣软的捏,而朱培德就是那个软柿子。
虽然是软柿子,但五个团的软柿子,堆起来也是块硬石头。朱德和毛泽东算来算去,手上只有四个团,只能靠诡计来弥补兵力的劣势,好在杨如轩屡败屡战,这次又毅然请缨出征,有这货在,就没有卖不出去的拐!
在杨如轩、杨池生强大的压力下,毛泽东带着三十一团、朱德带着二十八二十九两个团,分两路来到他们最初会师的地方,湖南酃县。
朱德和毛泽东的佯动果然起到了效果。杨如轩一收到敌情,立刻又认定他们要去湖南,于是再次带着他的两个团和杨池生的一个团,从永新杀向井冈山,准备来个避实就虚;杨池生倒是很谨慎,带着两个团坐镇永新,随时应付异常情况。至于湖南的红军主力,两个人都相信湘军作战彪悍,一定能自行解决,不用为那帮友军考虑了。
杨如轩的两个团走老七溪岭向井冈山逼近,而杨池生的部队则由李文彬带一个团走新七溪岭;两支部队不管哪一支进入井冈山,都可以把山沟翻得底朝天,来个斩草除根。
收到敌情通报,朱德立刻带着二十八、二十九团及三十一团的一个营前往新、老七溪岭,毛泽东则带着三营在永新周围骚扰杨池生。为了保证湘军不来捣乱,袁文才和王佐也不过日子了,把守家的三十二团从井冈山调出来,跑到宁冈、酃县一带骚扰湖南吴尚的第八军。
杨池生可以骗得过,吴尚可以拖一时,但气势汹汹的杨如轩和李文彬是糊弄不住的,要想拦住他们,只有真刀真枪地干仗。朱德、陈毅、王尔琢都感到责任重大:三十二团离开井冈山,根据地就是白纸一张,如果挡不住这两支进攻部队,一切都要完蛋。
六月二十三日,端午节。
朱德派手下的胡少海带二十九团在新七溪岭打阻击。二十九团刚刚赶到山上,李文彬就来了。
毕竟是梭镖团,胡少海手上钢枪不多,阻击战打得很吃亏,不停地败退,三十一团一营赶来增援,也挡不住对方的凶猛攻势。这时只见坐镇中枢的朱德带着警卫排,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朱司令竟然和几个警卫人手一支冲锋枪,赶到前线亲自参加枪战!
朱德的举动极大鼓舞了手下的战士,他的冲锋枪火力极猛,守在狭窄的山路上,谁也冲不上来。两路人马在山上僵持,你吃不掉我,我也端不掉你,都在期待有奇迹发生。
朱德抱着冲锋枪在山路上打靶的时候,王尔琢、何长工带着二十八团,也在老七溪岭苦战。
王尔琢的运气比朱德要差许多。他赶到老七溪岭的时候,杨如轩的两个团已经占据了制高点,毫不客气地用机枪表达自已的愤怒。王尔琢试着强攻,除了付出一些伤亡外,什么收获也没有。
一个团对两个团,而且对方还居高临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一仗都是打不出希望的。王尔琢想不出办法,只好发扬民主作风,召集连以上干部开会。
局面都是明摆着的。一群人各抒已见,争了半天,拿不出可行的方案,这时一个营长突然站出来,表示自已有办法,叫做冲锋集群。
王尔琢很有兴趣地听着他的办法。按照营长的意见,全团应该把好一点的火力都集中起来,由团里的骨干组织几个集群,每个集群二十四人,按火力搭配的原则配七支步枪、三挺冲锋枪、九支驳壳枪、五枝梭镖,远了用步枪打,近了冲锋枪扫,再近用驳壳枪突击、梭镖捅,轮流猛冲猛打,向敌人冲锋。
王尔琢眼前一亮。杨如轩的火力虽然强,但却是分散在整个战线上,冲锋集群的火力仍然能在小范围压过对方,这种打法也有个名字,叫集中火力突破一点。
全根据地都压在肩膀上,王尔琢只能把家底押出去试一次,很快二十八团开始了新一轮进攻。
杨如轩的部队确实很阔气,子弹打得不要钱一样。但王尔琢的冲锋集群更强悍,一群群人轮流用猛烈火力和快速进攻压制住对手,然后撕开防线反复冲击,几轮凶猛的攻势后,杨如轩的两个团士气出现了动摇,接着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开始往后跑。
王尔琢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于是伴随着冲锋号声,出现了一幕滑稽的景象:一个山脚的团追着山顶的两个团,硬是把他们赶鸭子一样赶下了山。杨如轩很有觉悟,直接带着部队马不停蹄地逃窜,生怕不讲义气的朱德玩歼灭战。
杨如轩被打垮的消息很快传到新七溪岭,二十七团团长李文彬顿时大吃一惊:杨师长一退,他等于用一个团兵力对付整个井冈山根据地,这是典型的孤军深入啊!
考虑到兵力对比悬殊,不等王尔琢赶来关照,李团长也提前撤退了。
倒霉的李文彬没能支撑多久。他带着部队跑到龙源口,被朱德追上了,毫不客气地围起来往死里打,最后全军覆没。杨如轩虽然逃跑动作很到位,但路上也碰上了袁文才的三十二团趁火打劫。
虽然他有两个团,袁文才只有几百人,杨师长却被打得损失惨重,本人还中了一枪,这次是在右手。
不管左手右手,毕竟性命没有防碍,杨如轩还是逃到了杨池生坐镇的永新城。杨池生也很识时务,马上带着两个团撤退,防止朱德和毛泽东一锅端;在他们身后,是丢给红军的七百多支枪,以及大量弹药。
四个团竟然一天之内打跑敌军五个团,整个根据地都轰动起来,朱德和毛泽东更是大为兴奋;当然最有面子的,是关键时刻打垮杨如轩的王尔琢。
王参谋长一面打扫战场,一面想起那个出主意的营长,记得不久以前,那个人还是小小的连长,因为打仗勇猛,朱德亲自提拨他当的营长。他凭直觉相信,那个营长是个很有水平的人,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王尔琢的想法没有错,给他出主意的那个小营长,叫做林彪。
二十多年后,中国人民银行发行过一套纸币,其中三元钞票上就画的是七溪岭和龙源口:一座石拱桥,背后是险峻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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