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5日星期一

毛时代不能“妄议”的恶果

自最严党规党纪公布,又经热烈的网议之后,我开始冷静下来,回顾起并非久远的毛时代。我突然意识到,党内党外不能“妄议”的源头,其实起源于毛时代,且可追溯到毛延安整风时期,而非当今创新。果真如此吗?不信,我们一齐来追溯:

从党史国史中可知,毛时代的不能“妄议”,较集中的出现过四次:第一次出现在1941年至1945年的延安整风运动;第二次出现在1957年至1958年的反右运动;第三次出现在1962年初的七千人大会上;第四次出现在1966年至1976年的文化大革命中。今天回过头去看,毛时代这四次的不能“妄议”,都导致了共和国巨大的人道灾难。

习近平试图复制毛泽东时代的集权统治

延安整风运动的不能“妄议”

1941年5月,毛泽东发动了一场延安整风运动。他在《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党的作风》和《反对党八股》的报告中,号召全党反对主观主义以整顿学风、反对宗派主义以整顿党风、反对党八股以整顿文风。同年6月,中共中央宣传部发出了《关于在全党进行整顿三风学习运动的指示》,从此开始了全党范围的整风运动。整风运动的目的是什么呢?

就是向“言必称希腊”的留苏国际派和有苏俄祟拜情结的知识分子发起猛烈进攻。毛说:党内留苏派是教条主义,他们总是“装出马克思主义的面孔,吓唬工农干部,把他们俘虏起来,充作自己的用人,而工农干部不易识破他们;也可以吓唬天真烂漫的青年,把他们充当俘虏”。毛甚至还骂国际派“连猪都不如的蠢货”、“比狗屎还不如的教条”。于是,毛动员党外人士和青年知识分子,“帮助”这些“红色教授”和“首长”们“脱裤子”。

据高华《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一书中记述:中央研究院的特别研究员、青年知识分子王实味,书生气十足,他没有领会毛发动整风的意图和指向,只凭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开始奋笔疾书,他凭自己对延安的感悟,挥笔在《谷雨》、《解放日报》及中研院《矢与的》的壁报上,用鲁迅笔法,对延安所存在的等级制、官僚化、抗日后方的歌舞升平等现象进行“冷嘲热讽”。他批评延安等级制是“食分五等,衣着三色”,“颇为健康的‘大人物‘作非常不必要不合理的‘享受’”,而“害病的同志喝不到一口面汤,青年学生一天只得到两餐稀粥”,延安出现了一个“干部服小厨房阶层”。王还批评说:官僚化的大人物“动不动就说人家小资产阶级平均主义,其实,他自己倒真有点特殊主义,事事都只顾自己特殊化。对下面同志,身体好也罢,坏也罢,病也罢,死也罢,差不多漠不关心”,“我们的科长,对上是毕恭毕敬的,对我们,欲是神气活现”。王还说,当他想到“抗日前线的将士在浴血奋战,每一分钟都有我们亲爱的同志在血汩中倒下”。而大后方,却是“延安中央大礼堂的舞会在通宵达旦地举行,‘歌转玉堂春,舞回金莲步‘”,想到这些,他就“心脏震动”。

对毛爱说一句“天塌不下来”,王实味也不这么看。王批评说:“是的,天是不会塌下来的。可是,我们的工作和事业,是否因为‘天塌不下来’就不受损失呢?这一层,‘大师’们底脑子绝少想到甚至从末想到”。针对延安已出现的“黑暗”,王又说:“我们就须要以战斗的布尔什维克能动性,去防止黑暗的产生,削减黑暗的滋长……”。王甚至还危言耸听到:“毛的鼓动、号召,让延安青年知识分子们早己郁结在心中的愤懑之情爆发出来。”

面对眼里的延安,王实味感到失望,自己和千千万万热血青年抱着对共产主义的憧憬,奔赴延安,然而作为“革命圣地”的延安,竟让中国专制主义浸入到中国共产党的肌体里,看上去颇有些“黑暗”。

王实味们的一番“妄议”,在随后康生的抢救失足者运动中,因“书生气”十足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李锐说:在十多天里,延安就有1400多人,被抢救成了“特务”,并于1947年春,延安保卫部门在转移时,经康生批准,将抢救出来的王实味等“重刑犯”100多人,于黄河边全部处决。

反右运动中的不能“妄议”

1956年,新中国没有因为走上社会主义道路而生机盎然,在经历了一系列“运动”狂飙之后,曾“被运动”的各个群体,农民、工人、学生、知识分子,没有因为“春天”的来临而忘了“急风暴雨”对他们从肉体到精神的伤害。急剧的社会主义改造运动还导致经济、社会的彻底断裂,致使新中国在6年后,出现了经济的、社会的危机。

就在中共八大制定出雄心勃勃的社会主义建设计划时,社会主义中国却进入了一个多事之秋,到处是民怨沸腾,风潮迭起;到处是闹事不休、抗争不断。

在土改运动中得到土地,又在合作化运动中失去土地、失去粮食的农民,不满合作化运动、统购统销让他们更加贫穷,开始组织起来闹退社。

新中国的城市经济建设,在毛泽东不断要求超速实现工业化,反右倾保守中也出现了严峻形势。工业、重工业的大上快上,导致国民经济各领域不平衡,造成工业建设的紧张局面。工厂的工人开始罢工、请愿,全国总工会反映:1956年一年中不完全统计,工人罢工事件29起,请愿事件57起,共86起。其中,第一季度为6起,第二季度为19起,第三季度为20起,第四季度为41起。罢工请愿的人数,每一起一般为十多人至数十人,多者一、二百人,甚至上千人。

对发生在城乡的闹社闹事风潮,毛泽东称为“生产力暴动”。

为此,毛泽东先后发表了《论十大关系》和《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讲话,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并感到要改进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作风。

1957年5月1日,中共中央发表了《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宣布一个反对官僚主义、宗派主义和主观主义的整风运动开始,说要坚决实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原则。

这对一提不同意见,就有反党、反社会主义之嫌而被压抑下的广大知识分子,如逢甘露,感到春天的来临,唤起了对共产党提意见和参政的热情。著名翻译家傅雷,给他儿子傅聪的信中就说:“他的胸襟宽大,思想自由,当然,国家大事掌握得好了。毛主席是真正把古今中外的哲理融合贯通了的人。”当时许多知识分子,对共产党和毛主席怀着极大信任,他们都没有想起脖子伸长了,是要掉脑袋的(傅雷夫妇后来双双自杀)。

5月4日,中共中央又发表了毛泽东起草的《关于请党外人士帮助整风的指示》,明确指出,“党外人士参加我党整风座谈会和整风小组,是请他们向我们提意见,作批评,而不是要他们批评他们自己。”为贯彻执行这两个指示,各地各系统举行了许多座谈会。

但很快,当毛泽东看到“好大喜功、急攻近利、鄙视既往、迷信未来”等等批评时,就感到不能忍受了。5月15日,毛泽东在写给党内高级干部看的文章《事情正在起变化》,说要“硬着头皮听”,作好反右派的思想准备。

但是,那些身为民主党派领导人的大知识分子,并不知情,还是怀着信任共产党、信任毛主席的态度,说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右派言论”。

6月8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这是为什么?》,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反右运动,人们奇怪,原本是响应号召,提意见,帮助党整风,怎么出尔反尔,忽然竟变成是“引蛇出洞”的阴谋呢?

毛泽东说,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毛泽东在《事情正在起变化》一文中说,整风受到攻击的教条主义,实际上是马克思主义。而“什么拥护人民民主专政,拥护人民政府,拥护社会主义,拥护共产党的领导,对右派说来,都是假的,切不要相信。”对他们要“诱敌深入,聚而歼之”。

于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一场浩劫,也就这样开始了。据解密后的中央档案所记载,全国划右派总共是3178470人,还有1437562人被划为“中右”(中右者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在运动中,非正常死亡4117人。

而这些“右派分子”中,大多是热爱祖国,献身祖国大业的知识分子,包括从大学教授、小学教师、到大学生,被戴上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帽子,顷刻之间,沦为社会贱民,受尽摧残。还有被划为右派的知识分子,许多人后来成为国家的栋梁,如国务院总理朱镕基、文化部长王蒙、法学权威江平等等,说明许多被划为右派的知识分子,都是社会的精英人才。

七千人大会上的不能“妄议”

1959年,因毛泽东所树的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严重违背国民经济发展规律,导致三年大饥荒,饿死三千多万人。为此,党中央在1962年召开了七千人大会。会上,国家主席刘少奇在总结报告中指出:“过去我们经常把缺点、错误和成绩,比之于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现在恐怕不能到处这样套。有一部分地区还可以这样讲(在此处,毛泽东插话,这种地区也不少。)在那些地方虽然也有缺点和错误,可能只是一个指头,而成绩是九个指头。可是,全国总起来讲,缺点和成绩的关系,就不能说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恐怕是三个指头和七个指头的关系。还有些地区,缺点和错误不止是三个指头。如果说这些地方的缺点和错误只是三个指头,成绩还有七个指头,这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是不能说服人的。我到湖南的一个地方,农民说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你不承认,人家就不服。全国有一部分地区可以说缺点和错误是主要的,成绩不是主要的。”

显然,刘少奇直面严重违背国民经济发展规律,从而导致三年大饥荒,饿死上千万人的实事,又“妄议”党内长期存在的“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框框,令发动大跃进、人民公社的毛泽东不快。

又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又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妄议”,岂不是抹黑我毛泽东,让我毛泽东在历史上留下污名!是可忍,孰不可忍!仅过四年,一场飓风席卷中国大地,“打倒大叛徒、大内奸、大工贼刘少奇!”“把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永远开除出党!”“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刘少奇!保卫毛主席!”国家主席刘少奇因“妄议”党主席遭遇橫祸,还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而随刘少奇的被打倒的,还有党、政、军内数万万敢“妄议”三年大饥荒的各级领导干部,也统统被打倒。据钱文军在《闲话袁庾华的演说》一文中说:“文革中仅‘被迫害致死’的干部便有6万余人。”

曾有一网民悲叹道:这是历史的悲剧。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最后落得枯骨一堆。

文化大革命的不能“妄议”

10年疯狂的文化大革命,亿万国人又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号召下,开始将但凡历史上有“妄议”毛泽东思想、“妄议”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妄议”无产阶级专政言论的,统统打倒,统统横扫。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8次接见全国红卫兵,号召他们《炮打司令部》,还要他们到全国各地去“煽文化革命之风,点文化革命之火。”随后,整个中国被席卷进10年浩劫中,在红卫兵运动、挖肃运动、清查内蒙古内人党运动、清理阶级队伍、大批判运动、一打三反运动、清查五一六反革命阴谋集团等等红色暴力运动中,将胆敢“妄议”毛泽东、“妄议中央”的“反革命”统统打倒、整死。

据曾是《光明日报》记者的陈禹山在《一份血写的报告——张志新之死》一文中记述:

辽宁省委宣传部干事张志新,1968年的一天,她给一个同事说了她对文革的疑虑,说:“我不能理解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好多问题……”,为什么老干部都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什么所有知识分子都成了“资产阶级”,必须打倒和改造?毛主席难道就不会犯错误吗?

在那个专制暴虐的年代,张志新的独立思考,敢说真话,尽管没有在公众场合讲出来,但也是大逆不道的事。她被那位同事告发了,很快,“张志新问题专案组”成立了,张志新从此被摆上专制主义的祭坛。

1969年9月18日在清理阶级队伍的汹汹气势中,38岁的张志新在劫难逃,终于以“现行反革命罪”被捕入狱。入狱后,军管会要求判死刑立即执行,陈锡联说:留个活口,当反面教员,不杀为好,她被改判无期徒刑。

就在那个“无法无天”的岁月里,狱中的张志新,竟遭受了灭绝人性,惨无人道的非人折磨:她被背上18斤镣铐,脚上还拖着沉重的脚铐;她常常被毒打,头发几乎被拔光;她被放纵的男犯人多次强奸、轮奸,直至身心俱裂;她被关在一个仅能坐立的小牢笼里,与外界隔绝,终至精神崩溃。在7年的牢狱之灾后,1975年2月,时任辽宁省委书记的毛远新(毛泽东的侄子),在一次省委会上讨论“现行反革命张志新的案情报告”时,一锤定音,说:“判了无期徒刑,还一直相当反动,看来她是死心塌地,服刑期间还那么疯狂,还犯罪,让她多活一天多搞一天反革命,杀了算了”。

1975年4月4日上午,张志新的大限到了,就在“杀了算了”前,张志新被秘密带到监狱管理人员的一个办公室,接着来了几个人,把她按倒在地,在未麻醉的情况下,张志新被活生生割断喉管,在痛苦至极中,她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随后,张被推向沈阳大洼刑场执行枪决,刑场执行记录是:“弹中头部,一枪击毙。”张志新被枪决时年仅45岁。

在整个文革期间,有2000万人付出了生命代价,其中,就有数万人因与张志新一样“妄议”而死于非命的。

2016年1月23坡月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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