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锁链女事件为何会成为网络的持续性爆点？

文/ELM

徐州丰县的锁链女事件，从一开始只是个小村子的犄角旮旯的事儿，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徐州当地官僚接二连三出台了四版通报，谎话连篇，错漏百出，民意沸腾，直到前几天，逼出了江苏省委牵头的调查组，这已经是近年来少有的民间引发的持续性爆点舆情事件了。

在现在中国大陆的网络管控下，负面的舆情事件很少能撑过一周时间（即所谓的“七天传播定律”），更何况现在可以用来“冲喜”的热点新闻众多：春节，防疫，冬奥会，谷爱凌，等等。但为什么徐州锁链女事件能在官方控评（16亿阅读量情况下撤热搜）、疯狂删帖屏蔽、大V删号消声的情况下还能维持高热度？

考虑到中国当下的舆论控制力度和“一切都姓党”的媒体方针，有人觉得这肯定是党内出现的反对派，故意给习皇上眼药，找不痛快。这个说法过于阴谋论，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江苏省政法委书记王立科刚刚被扣上“从未对党忠诚老实”的大帽子被双开，在这节骨眼上，江苏省内大小官僚保位要紧，哪儿敢顶风作案？

有个类似主题的帖子，说热度能维持是由于参与者尤其是各个自媒体的坚持，这个说法有温度有热情，但过于诗意了，或者说只说出了部分原因。因为其他的负面热点舆情事件，也会有自媒体的参与和坚持，为何就没有熬过“七天传播定律”？

徐州锁链女事件之所以能成为持续性的热点舆情事件，是天时地利各方面因素相互配合的结果，既有各方的齐心协力，也有中共自己猪队友的助攻，有运气的成分，也有中共严密网络封锁城墙的必然漏洞。

首先，徐州锁链女事件的核心——妇女被拐卖当作性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是其他的那些村建落后、官官相护、宗族强横、党政渎职等大陆民众“司空见惯”的社会问题的大背景，而这个背景是当下几乎所有中国大陆人的痛点。经历了连续两年的疫情和去年剧烈的宏观调控，“内卷”和“躺平”成为当下越来越多的热议话题，经济下滑，就业疲软（“2亿多人灵活就业”），动不动就防疫封城（如西安），房价、医疗和教育仍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善，老百姓的心理承受了越来越多重的压力，危机感和焦虑感日益加重，尽管官媒带着粉红战螂每天都拼命鼓噪：中国好，呱呱叫，但老百姓心里的危机感和焦虑感是压不住的，老百姓未必说得上来，但都能感觉得到。——这种情况下，徐州锁链女事件马上就成为老百姓心理压力的映射和聚焦点。老百姓“惊奇地”发现：原来这几十年来，中共政府不能解决百姓的工作，不解决百姓的住房，不解决百姓的教育，不解决百姓的医疗，就连老百姓对政府的最底线要求——公众安全——居然也不能解决！而且，不但不解决安全问题，反而还去解决对此提问的人！如果连起码的公众安全都无法保证，那么这样的政府存在的意义在哪里？民众又能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因之，徐州锁链女事件成为打破老百姓最底线幻想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老百姓情绪的集中宣泄口。在这次的事件中，民众舆论的各方各派难得地几乎取得口径上的一致，甚至连嗅觉灵敏的胡锡进也掺和进来，形成了巨大的合力。

其次，民众关注点的集中和舆论的聚焦，避开了舆情事件很容易发生的讨论失焦的情况，因为一旦失焦，舆情热度就很容降低。以往其他的舆情事件讨论，很容易被各种节奏带偏，比如“更应该关注农村贫困问题”、“这是对徐州的地域黑”、“国外反华势力在暗中煽风点火”等等。这也是中共豢养的网络水军的常见操作手法，但这一次失手了，因为远有《古老的罪恶》之类的纪实文学的佐证，近有网友不断地搜集汇总出徐州拐卖妇女的证据，而事件当事人董老汉的高调广告和锁链女的惨状，也不断地“教育”着网友，更别说攀扯什么海外反华势力。

第三，这次徐州锁链女事件的网络热议，前有李杨导演的《盲山》对此类事件的纪实性刻画和人性反思，后有罗翔教授的“中国法律里女人只相当于几只癞蛤蟆”等法律层面的通俗阐明，在事件热议时，多位法学界的专家教授还就中国的立法、司法和社会传统等问题进行过讨论，得到了社会层面的极大反响。这使得这次针对锁链女事件的讨论，始终得以维持在一个老百姓听得懂也能接受的法律治理和文化反思的高度，始终是一个高质量的讨论议题，没有沦落到庸俗化、粗口化的低质量讨论议题，降低了被五毛水军污染的概率。（难得的是：李杨、罗翔等大咖本身没有什么反华反党的小辫子可抓，否则又会被五毛扯开话题。）

最后，网友的不断推动和持续推进，有力地维持了徐州锁链女事件的讨论热度。针对徐州接二连三抛出的通报，有的网友细致分析，前后比对，一针见血提出矛盾；有的网友亲自奔赴徐州，虽然如预料般被当地警察以莫须有罪名扣押，但反而证明了“徐州当地一定有问题”；有的网友亲自奔赴云南亚谷村，实地考察，证明徐州第三版通报是“先定调子再凑人”。网友的热心行动，不断涌现出来的新材料新证据，让徐州方面一开始糊弄事儿的通报从小窟窿变成了大漏洞，破绽百出，引来了越来越多的质疑。

除此之外，徐州锁链女事件的持续保温，也跟中共官方自己的狂妄自大和猪队友有关。

说中共狂妄自大，是因为中共的网络封锁业务已经太熟练了，删帖控评上五毛，对这一整套业务流程的熟练让中共根本就“不在乎区区几个边缘帖子”。看第一版通报就明显感觉得出来：“杨某某有神经病，不是拐卖，行了吧？”透过屏幕而来的是傲慢、不耐烦和敷衍应付，一句话概括就是：“结论我告诉你了，别问我为什么，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说了。”为什么敢这么敷衍？因为网络封锁习惯了，凡是网络上的“中差评”都被删掉了或者屏蔽了，政府工作人员只看得到好评，这些好评还都是他们自己刷出来的，在这种环境下干活，就是糊弄糊弄，不出事就好，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大不了就删帖控评封网。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徐州锁链女事件的持续热议，是中共网络封锁带来的必然，并非偶然。

中共自己的猪队友也帮了不少倒忙，比较有名的就是西安大作家贾平凹和此前不出名的编剧李亚玲。贾平凹的一句“不拐卖妇女，那这个村子就要没了”和自己的小说《极花》被人挖坟攻击（查知乎可见读者对《极花》的反感是从它得奖出名之后就开始了）。李亚玲的“我有绝对可靠的个人渠道”和多处自相矛盾的为官府洗地的长文找来了更多的质疑和讥笑。猪队友们的帮倒忙反而让老百姓的关注有了发力点和垫脚石。

徐州锁链女事件的热度是多种因素相互配合造就的，从以上条件来看，估计很难再看到对它的复制。至于这个事件的走向，以中共当下极权导向的宣传政策来看，难言乐观。比较理性的预期是处理几个基层官吏，但会伴之以更加严厉的网络封锁和舆论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