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内中文互联网已死

文/ELM

前几天，行政院院长苏贞昌闹了个笑话：他去参加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追思会，在留言簿上题字，不小心把【台灣】写成了简体字【台湾】。这本身也没什么，文以载道，得鱼而忘筌，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就行了。

当然，这个新闻引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风波，尤其是来自大陆媒体的嘲笑，嘲笑苏贞昌一向自夸强力推动“去中国化”，尤其反对简体字，当年还因为简体字关系阻挠过民间自购疫苗，如今背地里却暗搓搓地已经简体化，写字都写成简体字，嘴上骂得凶，身体却很诚实。

苏贞昌大可不必理会这种莫名其妙的酸葡萄攻讦，回一句话即可：错写为简体字又能怎么样呢？至少在台湾，简体字也好，正体字也罢，都还能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想法，在大陆又是怎么样呢？有谁敢或者能公开在网络上表达自己的想法吗？那会写简体字又怎么样呢？再会写简体字，也只是像李文亮一样，在发给你的训诫书上写【能】和【明白】，其他的简体字内容，还能写什么呢？没了呀；再写多？那就是删帖封号；还想写？那就是进警局喝茶写悔过书。

那大陆媒体就算是拿着一本新华字典，除了转载新华社通稿，又能用简体字写什么内容呢？yyds？nmsl？这种连正常的汉语都说不通顺的太监式的自豪感和优越感是哪里来呢？

正好借苏贞昌的这个新闻，聊多两句前两天的一个帖子《中文互联网之死》，中文互联网早已成为信息泥潭，自不必说，在那篇文章里，也把原因说得很清楚：“與论大致归咎于：1)网管、审核、禁言、销号：2)喷子：3)垃圾算法推送：4)缺乏高质量的对话。”佛头着粪，引申两句：并非所有的中文互联网都已经死了，这种文章，大家都心知肚明要加一个“墙内”的定语：墙内的中文互联网确实已经死了，信噪比低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换个角度来看，为什么说墙内中文互联网已死？盖因一个生机勃勃的互联网，能提供各种层次的信息，构建活跃的互联网生态，是有两大支柱的：
支柱一，有多样化的、多层次的、不断更新维护的网络内容资源；
支柱二，有方便快捷的途径能通往这些网络资源。
这两大支柱，在当前的墙内的中文网上可以说都已经崩塌了。

拿支柱一来说，种种原因下（政治监管，网络封锁，新社交媒体、视频网站崛起等等），传统的论坛等内容平台都在走下坡路，天涯、贴吧等等就不必说了，也包括很多板块内容型的小众网站。然后，用户要么去知乎、微博、微信、B站、抖音之类的通用平台，要么自己单打独斗建博客类网站。

这本来看似合理的网络发展趋势，叠加两个墙内特色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第一，严苛而完全捉摸不透的政治审查和网络封锁。墙内的网络审查可以说是“有口皆碑”，有审查能理解，但无法理解的是，有非常多的审查根本就莫名其妙，用户完全就不知道雷区到底在哪里，又遑论避开雷区？比如这个例子：

用户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墙内最大的中文搜索引擎上，竟然查不到国家主席（名义大当家）和国家副主席（名义二当家）同时出现的新闻或网页？！这种敏感词组合谁会想到呢？哪个普通用户在碰到之前会知道这是个雷区呢？很多小网站很可能就稀里糊涂踩了类似的雷区而被封掉！冤不冤？和不知道六四就因为坦克蛋糕给噤声的李佳琦一样冤。很多本来很有价值的网页/网站，很可能就因为这么一两个敏感词雷区，被404或封站，而这导致的网站自我审查，也必然会让网站变本加厉地砍掉很多可能只有一点点嫌疑的网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百度贴吧一口气删掉2017年之前的所有帖子，估计主要原因之一也是之前的帖子上的疑似敏感词太多，挨个删还不如干脆一窝端。

第二，资本裹挟平台要求的回报。网站流量头部集中化，也就是之前流向内容论坛网站的流量向微博、微信、B站、抖音等平台转移。但是，这些大平台都是有资本回报要求的，要在这样的平台混，就只能是跟着最大众的内容需求走：明星、爽文、情感话题、民粹话语、鸡汤、卖课、成功学……，等等，那墙内中文网的内容会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如果退而求其次搞自建博客的话，你的内容越好，对你的网络监管越严苛，哪个小站能受得了呢？

所以，墙外能存在Github和Reddit这种讨论型的内容平台，但在墙内，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支柱二，墙内也还有一些能用的网络资源，那么，对于普通用户来说，就有方便快捷的途径能通往这些网络资源吗？很遗憾，这根支柱也塌得差不多了。

墙内的搜索引擎大多绑定在平台大站上，最喜欢谈的业务模式之一就是“引流”：但凡用户搜个什么词，一定是千方百计引到自己或者合作方网站上。百度搜索结果的前几页都是导流到自家的竞价排名和百家号，搜狗之类莫不如此。

更别说墙内互联网之间根深蒂固的相互隔绝政策。百度、搜狐、阿里、腾讯各家，相互的网页资源互相不让别人抓取，只能在自己圈子里打滚，找一点资源，还得费时费力地同时上多个搜索引擎，累不累？连淘宝和微信相互承认个链接都要调解这么多年，说明墙内没有互联网，只有一个个大局域网。那会有什么高效的通用途径吗？显然也没有。

墙外也有网站禁止Google爬取的情况，但墙外资源多，共通性好，只要关键词准确，很容易就找到想要的资源。这不仅仅是简单的网络封锁和审查的问题，这意味着墙内墙外的信息获取效率的巨大差异。长期来看，也意味着墙内外的沟通和学术效率的巨大差异。

所以，要稍稍修改一下：墙内的中文网已经死亡。越来越多的有用的中文信息，将逐渐集中在墙外。不管简体字，还是正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