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0月15日星期三

红朝的那些事情 653

文/红朝笑笑生

吃饭问题好解决,但比吃饭高一层次的问题,就不那么容易办了。延安本来是个小县城,说句不好听的话,象样的街道都没几条,偌大的边区政府挤在里面,党政军机关都要找地方办公,加上全国各地源源不断涌入的抗日青年,那些人背景五花八门,还混杂着大量国民党的探子特务,随时随地会出乱子。

从当事人的角度看,正是几万年青人,使延安处处充满欢声笑语,成为全国思想最自由、最奔放的地方;但从管理的角度看,延安城里几万年青人,有时也象不折不扣的火药桶。从三七年起,爱国青年源源不断地奔向延安,在那里可以言辞激进、畅谈民主,抨击一切不公和不平等,大家激情四射,恋爱自由,甚至随时产生感情乃至发生关系,是一片战乱中,难得的乐土与家园。

所有的欢乐,终究还是在两年后结束了,亲手毁灭它们的人,叫康生。

在毛泽东的指挥下,机关干部和知识青年们都在延安稳定下来,由组织部代表党进行照顾与监视,反复审查。他们来的时候,各大办事处都承诺边区来去自由;随着国共关系的破裂,通往国统区的交通很快被封闭,除非上级派遣,延安的干部已经不能随意离开,所有吃穿住行都由组织部统一包办,离开组织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

从一九四一年开始,毛泽东雷厉风行地裁掉了大量刊物,然后隆重推出新的共产党机关报:解放日报,接手控制党内的宣传工作。此时他已经成为党内地位最重要的人,但毛泽东很清楚,他的地位仍然不稳,虽然所有权力都抓在手上,却少了最重要的一件东西:理论解释权。

解释权是个很玄妙的东西,通俗地讲,就是解释共产主义理论的权力,或者说,解释如何实现共产主义的权力。从共产党成立到此时,所有理论还都是从共产国际搬来的剩饭,共产国际说怎样对,怎样就对;说怎样错,怎样就错;共产国际说谁该当书记,谁就能当总书记。
毛泽东能抓住权力,一方面是因为会打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王稼祥传达过莫斯科的指示,共产国际总书记季米特洛夫点过头,说毛泽东是个好同志。

老吃莫斯科的剩面包,显然不是办法。谁也不知道哪天会有变故,万一季老爷子又看中了王明或另外某个人,来一句“毛泽东搞的不是共产主义”,党内立马又要分裂成几派;即使不立刻出现党内反叛,至少大家也是疑心大增,再要他们跟着自已闯天下,难度要大出许多。
好几年来,毛泽东一直都隐忍不发,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架式,隐蔽地接近那个核心权力。现在军权、政权已经控制到手,莫斯科又忙着同德国打仗,正是获得解释权的大好时机。毛泽东决定,要让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承认,自己搞的才是正宗共产主义,别人解释都不算,共产国际也不行!

想处理解释权问题,必须要有高超的政治技巧,直接在延安大街上贴告示显然是不行的,大家只会把它当笑话看。这种事情看上去只是理论研究,实际上极度敏感,平时写文件、做报告,字里行间都是地雷阵和万丈深渊,只要走错一步被抓把柄,马上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为了让全党不再吃莫斯科牌剩面包,改啃自已的热馒头,毛泽东煞费苦心,施出了一连串走钢丝的手段,十分曲折地迂回目标。

毛泽东的第一步棋,是清算苏区时的旧帐。当然,名义上不能说算帐,而是研究如何把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实际联系起来。

从四一年九月十号到十月二十二号,中国共产党开了一个秘密的长会,叫政治局扩大会议,又叫九月会议。

这是一次极其神秘的会议,内容保密了整整四十年,直到了八十年代才一点点公开。在战事繁忙的抗日岁月里,这个会只碰头开过五回,前后却拉了一个多月,中心内容不是讨论如何抗日,而是研究三二年到三五年的路线错误问题,并且拉上王明一起讨论,逼他承认错误。
平心而论,当年的中央苏区确实搞得一塌糊涂,但王明很清楚,路线错误这种东西,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一旦背上罪名,就成了压着石头的乌龟,永世翻不了身。他奉有共产国际的金字招牌,当然是死不认错,嘴硬到底。

王明不肯松口,共产国际背景的其他人却不象他那样嘴硬,在严酷的事实面前,纷纷指责有加。看到大家群起而攻的架势,王明急得攀咬当年的亲密战友博古,说他当年曾经想另立中央搞分裂;最后逼得没办法,干脆威胁要去共产国际打官司,请斯大林来当裁判。

其实王明很清楚,自已联系不上共产国际,联络电码一直是毛泽东扣在手上,连机要局局长也不让碰,所有电报的编码、翻译,只有大内总管任弼时的秘书师哲等几个人经手,甚至有时只有任弼时一个人处理,往来文件全都秘而不宣。但王明也有自已的杀招,就是苏联在延安放了一个联络小组,把他逼急了的话,可以通过联络组的关系,把官司打到莫斯科,且看谁赢谁输。

王明这一招算是狠棋。毛泽东不能公开反对共产国际,只好宣布历史问题先不谈,改谈另一个现实话题:王明抗战时的错误。

作为长江局领导,王明抗战时自我负责跟国民党打交道,两家关系还算正常;现在国共合作破裂了,当年的友好措施自然也不算数,成了丧失立场的原则问题。由于皖南事变太过惨烈,大家对国民党都没有好感,毛泽东的话题立刻引起大家的共鸣,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认定他右倾,对国民党采取了投降主义的路线。

绕了半天王明才发现,原来掉进了陷阱里,开会的主要目的是解决他。实在扯不清头绪,王明只好表示自己生了重病,什么病不管,总之不能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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