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1日星期一

放心。只要你够作,肯定会死的 | 华尔街黑历史(二)

最近有很多人问我这么一个问题“为啥撸主你每次聊的都是老外,不聊中国人?”今天我就来说说为什么吧。

其实不是我不想聊中国人,而是天朝企业家的玩法太高级,我这种土鳖三脚猫根本看不懂啊!

就拿前两天的宝能系恶意收购万科来说。其实恶意收购在国外也算稀松平常,不叫什么事(上次我们聊的Dan Loeb就是恶意收购大师)。至于宝能系的老板乐意层层加杠杆,借一屁股债去硬干,那也是人各有志,没我们外人什么事。

但你TM把前海人寿投保人的养老钱拿去玩儿,这又算几个意思?在国外,恶意收购这么刺激的事都是土豪和对冲基金干的(反正你有钱,赔了政府也不用给你擦屁股),我都没听说过人寿保险也能玩这个。

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冲杀,这叫企业家的冒险精神,把成千上万老头老太的脑袋别自己裤腰带上冲杀,这叫……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好了,要不你来?

万科三季报。我只能说,你们城里人太会玩了

要知道杠杆(说白了就是借钱投资)这东西一向是毒性最大的猛药,不管是多牛逼的人还是机构,玩脱了没有不死的。

摩根士丹利屌不屌?花旗银行阔不阔?AIG牛不牛逼?07年不也个个赔得哭爹喊娘。当时华尔街上最牛逼的高盛和摩根大通反而杠杆最小。为什么?人家知道厉害。

不过要说加杠杆加出来的第一大惨案,那还是传说中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Long-Term Capital Management, LTCM)。

他们公司高层阵容的豪华程度要搁到足球界,那就相当于把巴萨皇马拜仁恒大的球员拼成一个队来踢球,见过的人几乎没有不跪的。

比如他们公司有个合伙人叫罗伯特·默顿(Robert C. Merton),这家伙的老爹是著名社会学家,“马太效应”这词就是他爹发明的。而他的老师就更牛逼了——诺贝尔奖得主保罗·萨缪尔森,全世界的大学都在用他写的经济学教材。

萨缪尔森老爷子是第一个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美国人,他写的《经济学》卖了400万册。嗯,比《小时代》卖的都多

这也就算了,更离谱的是萨缪尔森老爷子居然还是这家伙的脑残粉,对他崇拜得不要不要的。他居然说过这么一句话:罗伯特·默顿是金融学领域的牛顿。

我最早是在某个国内博客看到这句话的,心说这TM肯定是胡编的吧?堂堂经济学祖师爷哪能说出这么羞耻的话来。结果刚才一查资料,发现他还真说过!真让人三观尽碎。

不过罗伯特·默顿也的确够牛逼。没过几年,他就发明了轰动全球的金融风险管理模型——Black-Scholes模型。而且为了不和同行抢风头,他还故意等Fischer Black和Myron Scholes的论文发表之后才公布研究成果(所以模型没有以他命名)。

这种集智慧和风度于一身的做法引得全球同行纷纷点赞。虽然模型没他名字,但诺贝尔奖委员会还是硬塞了一个经济学奖给他。

瑞典国王给罗伯特·默顿颁奖的一刻

扯远了。总之在罗伯特·默顿之后,后来和他一起得诺贝尔奖的Myron Scholes很快也加入了公司。再后来居然连美联储副主席David Mullins也被忽悠着入了伙,再加上创建公司的交易大师John Meriwether,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组建了一个吓死人的无敌阵容。

公司开张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筹集资金了。我们上次也说过,基金开张时要筹点钱,那都得跟要饭似的四处跪舔。而但他们出去和投资人谈判的时候,那逼格简直亮瞎狗眼,对话一般都是这样的:

“你们基金的投资策略是什么?”

“那可不能说。”

“那不会有风险吗?”

“我们有金融风险管理之父罗伯特·默顿和Myron Scholes。”

“那政策风险呢?”

“我们有美联储副主席David Mullins。”

“那交易怎么办?”

“我们有华尔街最赚钱的团队:所罗门兄弟公司原班人马。”

“大大,钱拿去,请赶紧带我飞!” (好吧,这句是我脑补的)

总之他们一跑出去投资者都追着给钱,而且越没见过世面的给得越多。什么台湾日本泰国巴西科威特新加坡,这些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银行最后全都入了伙。

不过有一个人对他们公司却非常不感冒,那就是老狐狸巴菲特。为了得到他的投资,John Meriwether亲自上门游说了好几次,巴菲克对他客气得不行,美好祝愿说了一大堆。但要钱,那是一毛也不给。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开局都算是梦幻级的:一开张就拿到了12.5亿美元的投资。

要知道别的基金一般可都是千八百万起步的。就算是Barton Biggs(写《对冲基金风云录》那位)这样的超级大牛,起步时有个两三亿都把他美得直冒鼻涕泡了。

Barton Biggs当年可是摩根士丹利的首席战略官

前面闲扯了半天,现在说说他们的投资策略。其实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投资策略可以说是地球上风险最小的之一。

他们从不去赌市场的涨跌,他们赌的只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同样一件东西,最终会出现相同的价格。

举例来说吧。比如市场上有两种美国的国债,一个是30年期限,一个是29年半期限,它们发行人是同一个(美国政府),同一天到期(比如2050年1月1日),法律文件一字不差,那按理说,价格就应该是相同的。

但因为市场波动的原因,它们偶尔也会出现很小的价格差异(比如一个卖100元,一个99.98元)。这个时候,他们就会买进99.98元的那种,卖出100元的,等过几天价格又一样了(不管变成多少),他们总能赚到两分钱的差价。

看到这里你可能会想:这赚的也太少了吧!没错。要是他们只拿自己的本钱去干这事儿,一年只能赚个2%左右,都不够日常开销的。

所以为了赚大钱,他们放了30倍的杠杆。也就是说,他们把每1块钱的资产都借来了30块钱,然后拿去投资。

这样一来,去掉利息和手续费啥的,他们前4年的成绩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年收益超过40%,而且只有1个月亏损。

对这种做法,Myron Scholes有个很妙的比喻:这就像吸尘器吸灰尘,看看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钱,但吸着吸着就是一大桶。

长期资本挂了之后,Myron Scholes就回斯坦福教书去了

不过当他们的吸尘器开动了一阵之后,却发现了一个新问题:抢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了。

话说那帮华尔街大机构,本质上和开沙县小吃、黄焖鸡米饭的都是一样一样的。什么赚钱就干什么,一直干到大家都死翘翘为止。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做美国国债,各大投行也纷纷做美国国债,他们做意大利国债,各大投行马上也做意大利国债……

就这么折腾了两年多,所有发达国家债券市场全都寸草不生了,这下可把他们给愁坏了:接下来做啥好呢?

最后他们商量下来,决定进入新兴市场。新兴市场风险很大,但他们认为有两个因素能保证他们赚钱。首先,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有能力也有意愿救援任何一个陷入麻烦的国家,所以不太需要担心赖账的问题。

其次为了稳妥起见,他们还决定把资金分散到拉美、东南亚和俄罗斯等各个市场。鸡蛋都不在一个篮子里,总不可能一起碎吧?

最后他们搬出大量历史数据,用电脑计算了一下破产的概率,发现他们公司破产的概率只有0.000000000000000000000001%(我数了两遍,就是这么多0)。从理论上讲,直到宇宙毁灭那一天,他们也几乎不可能破产。

结果没过几天,亚洲金融风暴和俄罗斯债务危机就呼啸而至,他们的蛋都碎了。

亚洲金融风暴中,印尼、马来西亚、韩国和泰国的GDP全都跌成了狗

其实有些道理说出来常人都明白:一次重大危机必然是会造成全球性影响的,你怎么能用概率论第一节课的知识来认识金融市场呢?

在他们的数学模型里,如果俄罗斯嗝屁的概率是10%,马来西亚也是10%,那两个国家同时嗝屁的概率就是1%,太让人蛋疼了。

而他们指望的IMF这时候也瞎了,那么多国家一起崩,臣妾救不过来啊!

后来我看到一个比喻特别有意思:IMF就像个有钱的爹,而那些国家就像他的儿子。要是一个儿子出去烂赌输了钱,爹肯定会帮他还。但当时的情况是每个儿子都在烂赌,于是就抱在一起挂了。

到了这个时候,这帮数学天才们傻眼了。所有的资金都在疯狂地逃出新兴市场,而他们的规模太大,走不了了。

后来,当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公开了自己资产规模和杠杆倍数时,华尔街上的所有人都吓傻了。他们用100多亿美金买了6000多亿资产,杠杆超过50倍!

有个基金经理评论道:这TM哪是用吸尘器吸灰,分明就是在推土机前捡硬币啊!

蓝线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投资收益,最后那段太酷炫了

最后再来说件有意思的事。

话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发现事态有点不妙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来的又是巴菲特。他们开出了几年不收管理费的超级优惠条件,希望能忽悠巴菲特入股。(当然没提自己亏了钱)

你猜巴菲特是怎么做的?他当即就打电话给手下的人:“很可能出大麻烦了,停止和所有对冲基金的交易!”

后来有一次聊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巴老爷子说了这么一段话:

“如果你给我一把枪,弹膛里有一千个甚至一百万个位置,里面只有一发子弹,要花多少钱才能让我对着自己脑袋来一枪?告诉你,给多少钱我都不干。但因为脑子不清楚,总有人去干这种蠢事。”

祝天朝企业家们好运。

原文链接

附1:
有个同学在后台问我:“长期资本为什么能借到那么多钱?那些借他钱的机构都是傻子吗?”
其实倒也不能这么说。为了保护自己的交易策略不被偷学,长期资本同时在全球十几家机构开了账户,并向分别向他们借钱进行不同交易(但还是很快被学走了)。
所以他们公司崩盘之后,高盛、美林、J.P.摩根、大通曼哈顿(当时还没合并)等机构的老板们坐下来一合计才发现:这帮孙子居然借了这么多钱!
而美联储官员Peter Fisher接到长期资本的求援电话时也是一头雾水:不就是一个对冲基金吗?怎么还要找美联储来牵头救援?
但当他赶到办公室,看到账本上分布在中国、韩国、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俄罗斯、巴西、阿根廷、墨西哥和委内瑞拉的几十亿亏损时,吓得浑身发抖。
“我想的都不是市场下不下跌的问题,而是市场还能不能存在了。“Peter Fisher后来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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