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乌有之乡还是动物农场？
电影开场，熟悉的迪士尼片头过后，我便看到了疯狂动物城的英文名：“Zootopia”,不禁会心一笑。这个名字起得的确难倒译制人员，如果直译的话，应该叫做动物园乌托邦。首先先不说是否信达雅，就是对照电影的内容，似乎也不是特别匹配。
对于这部电影的内容而言，我觉得是一部不错的全年龄电影。小朋友看到了善良可爱的动物，（当然，也有不那么善良可爱的个例），年轻人看到了为梦想而努力的兔子警官朱迪，中年人看到了动物城下隐喻的社会不公与群体歧视。当然，身为税务工作者的我也看了励志打击偷税漏税的小豹子，慢腾腾的公务员和狐狸的个人所得税申报单……（偷笑脸）
而这些更为成人化的隐喻，与经典的乌托邦理论并不怎么契合。毕竟，动物城还是一个典型的资本主义民主社会。市长狮子无论是为了选票而任用副市长羊，还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形象，而下令监禁了野蛮化的食肉动物，都可以看到导演在用一种惯常的嘲讽手段在揶揄美国的政客。同时，也是对美国主流白人社会的一种映射——精英化，同时又对其他族裔有着种族优越感式的傲慢与有意无意间的歧视。
这种种族间的矛盾，在电影里巧妙地包装成了食肉动物与食草动物天性中不可磨灭的本能所带来的差异。就像一种定时炸弹，时刻威胁着看似民主自由，人人都有一切可能的动物城。
而如果说Zootopia是另一种形式的Dystopia(反乌托邦)，个人也觉得并没有那么深刻，至少导演组从经济层面上考虑，也不愿得罪最大的海外市场，而把疯狂动物城打造成迪士尼版的“动物农场”。之前也有文章爆料，疯狂动物城的最初版本是以狐狸尼克为主人公引领读者进入动物城的。但是如果是以尼克的视角看动物城，影片就会变得压抑沉闷许多。所以导演组才更换了更加热情且充满活力的兔子朱迪为主人公，重新梳理故事线。
由此也可以看出，其实导演们是有心将这个寓言演绎得更加深刻的。无论是羊副市长通过黑科技来引发群众对于食肉动物本性的恐惧，还是兔子朱迪第一次从小人物走向闪光灯下那一通有些过激但是发自内心的自白。都让人心中一惊——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弱势与善良，无论任何阶级，如果他没有强有力的外界监督，那么不管它之前受到过多么不公正的待遇，有多么合理的反抗诉求，一旦社会由它主导，那么只不过是由一个悲剧来埋葬另一个悲剧而已。
我认为，这，正是影片隐晦地表达的，最黑暗的一个现实。当然，影片并没有让这种情况发生。
我们正义勇敢的兔子朱迪，成功地戳穿了羊副市长的阴谋。
二、兔子朱迪是不是那只大洋彼岸的兔子？
看到主人公兔子朱迪，我不免联想到了中国在天涯上的一个脍炙人口的外号“兔子”。也许有些人觉得我这种类比属于一厢情愿，毕竟很多人认为老美打心眼里也不会觉得中国人能成为“拯救”美国社会的英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兔子朱迪的背景中，的确有很多中国年轻人的影子。首先，是她的家乡“兔窝镇”，一个民风淳朴，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地方。而朱迪的父母，也更像是中国家庭的父母，对朱迪进行着传统而又保守的教育。认为放弃理想，脚踏实地才能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他们虽然能够接受动物种族平等的观念，但是在内心深处仍然对食肉动物有着更坚强的“偏见”，从而让自己的孩子随身携带各种防狐武器。而兔子朱迪也更像是中国八零后这代年轻人，从小受到“动物城”的影响，憧憬着繁华，机遇，也坚信自由，平等。并且，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出身，或者种族会成为自己实现理想的绊脚石。
然而，现实却让兔子朱迪深深地感到失落，她的努力与执着让她成功进入了动物城，甚至以应届最优秀学员的身份进入了警察局——这个动物城里最有权力的部门，（通过影片我们可以看到，牛局长是可以直接监禁市长并剥夺其行政权力的，象征着警察局其实是整个司法系统的具化）然而，却被牛局长指派为了一个最边缘的交警。（译制版里颇为恶趣味地称之为交通协管员，不得不说还的确挺接地气。）而这一段经历，也的确不难让人联想到那些在大洋彼岸的学府里做着高材生，却依旧难以在社会中谋一份好职位的华裔年轻人。
与此同时，时刻在为兔子朱迪施以援助之手，而又包藏祸心的羊副市长，也同样象征在动物城里的那些弱势族裔的另一番面貌。而这一番面貌，恐怕也是美国精英社会对于其他族裔发自内心的担忧。
《孙子兵法》有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人，永远是阴阳结合的两面体。这一点，无需置疑，中国人是了解得最为透彻的。而中国人，也几乎用尽了自身种族全部的历史，来探讨如何平衡人性中的阴与阳或者说是善与恶。
这一点，在黄先生的《万历十五年》中，写得更为深刻，让我们暂时从美国的动物城里跳出，回到万历年间的中国。
三、万历年间的动物城
如果动物城这个设定放在中国，时间点设置在明朝，会是怎样一翻效果？结合《万历十五年》这本书，我们可以演绎出这样的故事：
兔子朱迪从小寒窗苦读，精于四书五经，孔孟之道。以当年殿试状元之名官拜六品，成了一名小小的京官。这一年，她意气风发，英雄少年。本想借此良机一展拳脚，实现理想。却不料这京城表面繁华，却实际暗藏杀机，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明面里，大臣们忠心为国，私底下，却又抱团结党，相互倾轧。在这样的圈子里，一个平民出身的小官，也无法独善其身。一方面她为了办案，不得不与皇亲国戚交好，以获取特权的支持，一方面又要对权臣俯首帖耳，巩固自己的官位。而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结案，却发现该案牵连甚广，竟然撼动了当朝首辅的地位，首辅震怒之下向皇上参了朱迪一本。皇上虽然知道个中蹊跷，但是为了权衡利弊，却也只能在政治上牺牲朱迪，革其官职，让她回老家去卖菜赋闲。
而朱迪虽然被革去了官职，但是却博得了忠臣的美名，也符合了自古文官所谓苟利天下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价值要求。所以纵使在家卖菜，她也安然处之，知道自己必会东山再起。
而天下也果然如他所料，首辅突然去世，随即迎来了曾经被他压制的群臣的反弹，曾经的名臣变成了如今恨不得要掘尸焚骨的国贼。而朱迪也成了不畏强权的功臣，不仅官复原职，还大加封赏，一时风头无二。
可是官复原位的朱迪却发现，虽然曾经的首辅去世了。可是这个朝廷却依旧是曾经的那个朝廷。首辅的党羽被清算了，曾经团结一致的大臣却又重新分成了若干个旗鼓相当的小团体继续斗争。而唯一不同的是，他这位红人已经成了各个小团体争相争取的对象。
他所面临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且放白鹿青崖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另一条，则是一如宫墙深似海，从此萧郎是故人。在这条权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万劫不复。
所以，中国人能拍出《甄嬛传》，而美国人则能拍出《疯狂动物城》。
归根结底，是思路的不同。
中国人更明晰人的阴和阳。所以用道德和伦理强化社会阳的一面，让“阳”成为一种集体共识甚至说是法律，并且利用舆论来进行监督，从而达到社会安定的基本状态。同时，也通过对个体“阴”的诉求采取默许，妥协的方式，来进行平衡。但是，这样的平衡是有底线的，任何突破底线的个体都会被清算，在道德上被审判，从而被消灭。而有限度的阴，不仅不会招来祸事，反而还会被人认为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甚至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可是，这样的道德社会，最大的隐患在于底线的不确定性。社会的稳定完全维系在这个底线的最终掌握者身上。无论他是皇上，是狮子市长，甚至是“食草阶级”。他们的能力完全决定了社会是长治久安，还是风雨飘摇。
而美国人的疯狂动物城，却并不去限制个体的善恶。英雄也有缺点，玩世不恭的尼克也会华丽转身，最终变成一名好警察。从表面上看，这宣扬的是个人英雄主义，是兔子朱迪的正义与智慧战胜了隐藏大BOSS羊副市长，使得动物城重新变成了自由平等，没有歧视的地方。
但是，其实质上，影片宣扬的其实是法制的胜利。无论是狮子市长的倒台，还是羊副市长阴谋被挫败。他们背后的逻辑都是一样的，就是谁都不能破坏动物城的基本原则——自由平等——这一贯穿影片始终的固定的价值理念。
而无论是兔子朱迪还是狐狸尼克，每个人在意识到有人想要打破规则的时候，都会挺身而出捍卫正义。这。就是最朴素的法制观念。
虽然这个动物城离真正的自由平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只要这一信念被所有人接受并践行，无论是食肉动物，还是食草动物。那么它就一定会实现。
四、不是结语的结语
看过《疯狂动物城》和《万历十五年》，我最大的感触就是人类社会的进步，必须依赖有固定且健康的价值观念，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制。它必须明确，且符合全民的利益。
同时，我们也并不能把责任全都放在一部分人身上，无论他们是文官还是食肉动物。而让另一部分人始终认为自己是所谓的弱势群体，从而心安理得的游离在价值观念以外，投机取巧。
然而，让我忧虑的是，在我生活的地方，来看电影的成年人都是带着孩子来看这部“动画片”的；而《万历十五年》，可能也会被当成是一本不太好看的历史读物，而被更多的人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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