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坦荡荡说那六个字

文/长平

网络娱乐节目《内涵段子》被勒令永久关停，不出所料地，制造出很多新的段子来。其中一个是这样的：

今日头条。
到！
坦坦荡荡说那六个字。
爸我永远爱你！

又有一个是这样的：

Faceook。
到！
坦坦荡荡说那六个字。
爸……
要不要看看人家苹果怎么说的？
爸……现在不行，国会叫我呢。

这两个段子里面带了太多“内涵”，需要解释一下。首先是一起沉重的悲剧：4月3日，26岁的武汉理工大研究生陶崇园跳楼身亡。根据报道，他的导师王攀长期要求对他实施精神控制，导致他以自杀来解脱。曝光出来的社交媒体记录显示，王攀经常要求陶崇园叫他“爸爸”，而且还要“坦坦荡荡说那六个字”。这六个字，“爸我永远爱你”，被称为武汉理工大学的新校训，抗议学生用油漆刷在校园路面。

谁控制娱乐就控制了政治

其实，它应该成为中国的新国歌。这几年来，中国政府的最大政绩，就是强令所有人，从党内到党外，从高官富贾到凡夫走卒，从学者专家到网络屁民，时时吟诵“爸我永远爱你”，而且还要“坦坦荡荡”，张口即来；一本正经，不许发笑。“内涵段子”的经营媒体“今日头条”创办人、CEO张一鸣自称满怀内疚，一夜未眠，写出一封对监管部门、用户及同事们的致歉信，就是一个范文。

作为一个搞笑节目的管理者，张一鸣深刻反思，认为公司目前存在问题的深层次原因是：“四个意识”淡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缺失、舆论导向存在偏差。

很多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封杀娱乐节目，说好的“娱乐至死”呢？让大家把心思和时间都用来讲黄色笑话、看无聊肥皂剧，不去谈论政治是非，不是更有利于统治的长治久安吗？事实上，“娱乐至死”从来不会发生在专制国家。即便它有稳定社会的作用，那也太不坦坦荡荡了，怎么能配得上“四个自信”呢？

历史一再证明，专制者不仅不允许人民思考政治，也不允许他们住漂亮的房子、听动人的音乐、走漂亮的街道、说好玩的笑话。《1984》说，“谁控制过去就控制未来，谁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同样，谁控制娱乐就控制了政治，谁控制政治就控制了娱乐。

伟大时光已夺走你什么

因此，貌似对修宪毫无兴趣、对民主自由无所表达的年轻“段友”们，集体走上街头，鸣笛声声，唱起了当下最具政治抗议意味的歌曲《在人间》：

也许争不过天与地
也许低下头会哭泣
也许六月雪要飞进心里
会有柏林墙出不去
一生与苦难做邻居
伟大时光已夺走你什么
在人间有谁活着不像是一场炼狱
我不哭我已经没有尊严能放弃
当某天那些梦啊溺死在人海里
别难过让他去这首歌就当是葬礼

张一鸣通过对网民发布的公开信向政府监管部门道歉。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大洋彼岸，Facebook 创办人、CEO扎克伯克通过国会向用户道歉，因为没有尽到责任保护他们的隐私。这个意味深长的“巧合”，已经让不少中国网民感慨唏嘘。

然而，“伟大时光已夺走你什么”，不只是对中国读者的追问，更是对全世界的呐喊。Facebook没有善意对待用户隐私，作为长期观察时事的中国人，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你很难想象，一个对专制政府点头哈腰的公司，一个渴望与言论自由扼杀者合作的媒体，会真的对用户负责任。试图把娱乐和政治分开都不可得，何况把中国和世界隔离？如果你真诚地为没有保护好用户隐私而向西方用户道歉，怎么又能够做到像苹果公司那样，把用户数据交给中国政府而对中国用户心安理得？

可怜的扎克伯克，在那边，满脸真诚地对用户说了这六个字：

我错了对不起！

来这边，他又如何坦坦荡荡说那六个字：

爸我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