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德国总理默克尔“谴责”推特对Trump的封杀？

文/@王磬

默克尔“谴责”了推特对特朗普的封杀。很多人可能有点费解。她肯定不是川的朋友，为何要在这个点上为川抱不平。

大多数英美媒体是把这个表态跟“言论自由”挂钩的。也有川粉则由此导出：左派/精英压制特朗普的言论自由，连厌川的人都看不下去了真是天理难容。

但默克尔表态的背后其实有它的欧洲逻辑。这个逻辑的核心是：要把科技巨头的权力关在笼子里。

回到默克尔发言人的记者会上，完整的表态是这样的：”平台运营者肩负着责任，要让政治传播不被仇恨、谎言和煽动暴力所毒害。当仇恨内容被发布时，不退缩是正确的，比如通过标记。但意见自由是一项具有根本意义的基本权利。“

接下来是媒体标题里没有出现的后半段：“这项基本权利可以被干预，但要根据法律，在立法者确定的框架内、而不是根据社交媒体平台管理层的决定。从这个角度看，总理（指默克尔）认为美国总统的账户被永久封杀是有问题的。”

所以，默克尔质疑的并不是“可不可以封杀特朗普”，而是“封杀特朗普应该经过怎样的程序正义”。

事实上，德国和大多数西欧国家都拥有非常严格的针对仇恨言论的审查政策，好几个社交媒体平台都曾因审查不力遭过罚款。

程序正义涉及立法。美国是世界上数字科技最发达的地方，却是数字监管最宽松的地方（之一）。推特作为一间私营公司封杀特朗普，虽然没有违反美国宪法里关于言论自由的规定（已经有很多论述）但可能触及了科技监管的痛点：科技巨头的权力是不是太大了？谁能制衡他们？

而欧洲是全球数字监管的领头羊。就在上个月，欧盟才刚提交了两项旨在限制科技巨头的重磅法案：《数字市场法》和《数字服务法》，力度之大叹为观止，一旦获得通过，将成为全球最严格的科技监管法规。其中，《服务法》还花大量篇幅规定了平台对内容的审查义务，希望规范而不是废除审查。我当时给界面写过介绍文章，链接在评论里。

值得注意的是，这两项法案的监管对象并非科技行业的所有从业者，而是锁定在行业巨头身上（法案称他们为“gatekeeper”）目标十分明晰：这些巨头具有举足轻重的行业地位，经营着作为用户重要入口的核心平台服务，因此要承担更多责任。

多年以来，政界、学界、商界已经形成共识：现有的监管法律在数字时代已经不够用了，它们未能遏制科技巨头无节制地飞速崛起，衍生出了很多社会问题。全球来看，欧洲因为没有本土的科技巨头，立法阻力要比美国小一点。

回到默克尔的表态，其实也并非孤立事件。这几天已经有数位一线欧盟政治家有过类似表态了。

法国财政部长Bruno Le Maire称，“推特关闭特朗普的账户令我震惊。数字世界的监管不能由数字寡头来完成。”

法国主管数字经济的部长Cédric O称，“主要社交媒体公司对公共言论的监管只考虑他们自己的条款。至少从民主的角度来看是有一点不足的。”

两项立法背后的主要推手、欧盟Thierry Breton则称：“一个CEO可以在没有任何制衡的情况下拔掉POTUS的扬声器插头，这一事实令人困惑。这不仅证实了这些平台的力量，也显示出我们的社会在数字空间的组织方式上存在深刻的弱点。”

这些表态虽然没有像欧洲主要领导人在谴责国会山袭击暴力时那么整齐，但也基本可以认为是达成了共识、是通过气的。平台的权力有多大，平日里是隐身的；噤声POTUS是一个直观的事件。欧盟希望借此制造一点噪音。

欧盟跟美国一直就对数字监管有分歧，毕竟大多数的科技巨头都来自美国。特朗普在位的四年，美欧交恶是方方面面的，不太顾得上这块。但拜登上台后，对数字监管的不同认知和立法的不同速度或将成为美欧关系的一个摩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