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诞姐
01 “岛屿驯服”产生的时代病
前段时间，我看到中国新闻周刊的一篇文章，文章写到：
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定医院儿科主任何凡的门诊，半天就有40多名病人前来就诊，其中三分之二都与抑郁焦虑有关。
在她所在的医院儿科住院部，有抑郁和焦虑障碍的孩子占了超过一半的床位，他们基本是重度患者，大多数有自伤自杀倾向，住院治疗是为确保安全。
一些量表调查显示，2020年，中国青少年抑郁检出率达24.6％，而乡村儿童的抑郁检出率为25.2％。
24.6%，意味着每4个青少年里就有一个可能面临抑郁情绪的困扰，这不可谓不惊悚。
当越来越多的孩子被抑郁症困扰，当家长们急切得追问何凡医生原因是什么，何凡却表示，
“这很难简单归因到某个因素，在青少年的诸多心理问题中，抑郁和焦虑受社会文化环境因素影响更大，但并不能简单归因于某个因素。
“抑郁症是时代病，我们的家庭、学校和社会组成的生态系统出了问题”。
《比青春期更关键》这本今年刚出的新书也试图从生物进化学的角度给这个问题一个答案。
作者芭芭拉.纳特森是医学博士，进化医学研究领域的权威，她的强项是跨学科研究，不仅仅是从人类的问题看待问题，而是会扩大到整个动物界的研究方向和视角去寻找答案。
在她的新书中，一种全新的理解成长的视角显露出来。
她把“岛屿驯服”这个生物进化学的概念放在研究人类小孩在这个时代所面临的精神危机上面。
“岛屿驯服”跟“恐惧条件反射”息息相关。
所谓的“恐惧条件反射”是包括人类在类的许多动物具备的本能。
我们人类的祖先过去面临肉食性动物对人类的威胁，当祖先逃离一只大熊的追捕，恐惧带来的强烈、遍布全身的不适感会与某个事件、地点或个体绑定在一起，他们就会学会在未来避免这种刺激，这种行为被称之为“恐惧条件反射”。
恐惧塑造了动物的行为，由恐惧引发的反应能够救命，这种基因就被植刻在了动物的基因里，成为无数代的保护性机制。
而所谓的岛屿驯服，是说如果让动物生活在没有危险的孤岛上，没有天敌，没有捕食者，他们会逐渐丧失“恐惧条件反射”的能力。
此时，一旦有其他问题的出现，这类动物就会变得非常脆弱。
这个时代的问题恰恰是，现代人就生活在一种岛屿驯服的状态中，人类社会几乎不存在肉食性动物对人类的威胁，那么，从充满捕食者的危险环境中进化而来的大脑和身体在发现这些危险消失后，会产生什么变化呢？
芭芭拉引用挪威卑尔根大学研究恐惧的专家拉斯.斯文森的观点：“在现代富足的世界中，环境相对安全，人们不会再遭遇我们祖先所面临的有形危险，我们有更多的大脑空间去思考那些不会到来的风险，我们生活在一种永久性恐惧的状态中。永久性恐惧会把个体孤立起来，形成焦虑而孤独的社会。”
这也印证了前面儿科主任何凡的观点：“焦虑、抑郁很难归结于某个单一因素，它是一场时代病。”
02
这届家长可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才能意识到
自己走在正确答案的相反方向
我们很难再回到先民们生活的年代：他们要战战兢兢竭尽所能的逃离大型肉食动物的伤害。
甚至，我们都很难回到几十年之前，祖父辈那一代害怕天灾影响谷物收成而担心会饿死人的状态。
时代的车轮在滚滚向前，犹如自然界的进化一样，不会停下来等待某个物种跟上来。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考卷，每个时代的人也要在各种摸索，甚至付出高昂的试错成本之后才能逐步找到正确的答案。
在解决“岛屿驯服”带来的这个时代病的考卷面前，可悲的是，可能大部分家长正走在正确答案的相反方向。
家长看到媒体关于各种危险信息的报道，会更加倾向于保护孩子远离危险。
这间接的导致了越来越多的学校不让孩子在课间打闹玩耍，因为正常的磕碰，可能引发家长的投诉和老师的被处分，那就不如安全起见，一刀切的禁止孩子们的打闹。
本来，孩子们在学校出现某些课业跟不上也实属正常，但家长为了避免老师对孩子潜在的指责，或者避免孩子在学校可能遭遇的奚落，也纷纷在课堂之外给孩子加码，很多家长让孩子超前学习的初心并不是领先别人，而是为了避免孩子在学校落后带来的潜在伤害。
课外学习的层层加码又势必会减少孩子与同龄孩子之间玩耍的时间，经常有家长表示，现在放学想约个小朋友玩都没有人，因为大家都在各种上课。
从生物进化的角度，对危险的完全隔离和对同龄人打闹的缺失，会直接导致物种的脆弱性。
瑞典和挪威的科学家拿鲑鱼做了个实验。
他们把一群小鲑鱼分为三组，
第一组放入装有自由游动的捕食者鳕鱼的水箱中，这些小鲑鱼和风险共存，他们需要躲避鳕鱼的袭击和捕食；
第二组也被放置在有鳕鱼的水箱中，但有一个关键的区别是，有一张透明的网从水箱中央向下延伸，将鳕鱼隔离在一边。小鲑鱼能看到他们致命的敌人，也能感知到敌人的游动是如何掀起周围的水波。
第三组则被放置在普通的水箱里，没有任何捕食者。
实验显示，第一二组的鲑鱼在危险面前变得更加聪明。他们还进化出了不同的应对风险的策略。
其中一种应对策略就是集群，也即和同伴们联合起来。他们一旦察觉到危险，就会突然将头转向同一个方向，紧挨着彼此，并像一个训练小组那样协调一致的行动。
但第三组鱼就糟糕多了。
他们在遇到威胁时往往过度反应或者不当，他们在水下要么摇摆的更厉害，要么压根没有反应。科学家称这种无反应是一种生理应激，一种受到惊吓后的呆滞状态或者惊恐发作的样子，这种反应让他们很容易成为危险攻击的目标。
回头看看我们人类的小孩，是不是像极了第三组的小鲑鱼？
我跟我们的很多读者交流，大家说到幼儿园必须提前学习拼音学习写字的理由必定有这么一个，学校进度太快，如果跟不上的话，孩子的自信会遭遇打击。
可是，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么担忧孩子在学校遭遇负面评价，那么当孩子曾经辛辛苦苦超前学来的一切，被别的小朋友轻而易举的超越，或者保持了1年的优势，在第2年或者初中的时候丧失殆尽，他们该如何面对这惨痛的掉落？
父母竭尽所能的不让他们受到一丁点伤害，无论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人类的小孩比小鲑鱼还惨的一点，是家长为了隔绝风险，无论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都会剥夺他们跟同伴玩耍的机会，而实际上，生物学家已经发现，在没有同伴的环境下长大的动物无法学会现实世界里所需要的安全技能。
生物体跟同伴的交往、冲突、打斗，包括学习群体规则，在群体中寻找自己的位阶，都是必不可少且增加孩子安全性能的重要一步。
从这个角度来说，一个悲哀且痛苦的事实是：
彻底保护孩子，不让孩子面临潜在的危险，可能是人类父母所犯的最严重的错误。
03
如何亲手毁掉一个孩子
芭芭拉在新书里说，包括人类在内的几乎所有物种，一生都会面临四个基本挑战，它们分别是：
如何安全自保？
如何融入等级社会？
如何交流性事？
如何自力更生？
而四个挑战分别对应的技能是：
避免危险；
在群体中寻找位置；
学习如何具有吸引力；
能够自给自足并且树立目标。
如此看来，想要亲手毁掉一个孩子，最好的办法，也正是现在许多家长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家长在焦虑和恐惧的驱动下，给孩子营造一个排除了同龄冲突，只有学习没有其他的外部环境，亲手为孩子编织一个隔绝了外部危险和同龄人伤害的牢笼。
我们以保护孩子免受伤害的正义之名，直接剥夺了孩子识别和应对危险的能力，从而也剥夺了他们应对其他三个挑战的能力，毕竟，在生命的通关之旅上，他们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成长本身就是一件充满危险的事，而我们又为了避免危险而将孩子推入更大的危险之中，这有点像黑格尔所说的“世上最深刻的悲剧冲突”，那就是双方不存在对错，只是两个都有充分理由的片面撞到了一起。
在当下这个时代，家长、学校和社会，究竟应该做些什么，来帮助孩子发展出应对这四个基本挑战的能力，并没有办法一概而论。
就像芭芭拉所说的：““没有人知道在每种情况下该提供多少保护，理想的保护必须根据个体的长处和短处，以及局部的环境条件来调整。例如在非常危险，捕食者密集的环境中，动物父母们会为年幼的后代甚至成年早期的子女提供持续的保护。相反，当环境比较安全，资源丰富时，延长保护和供应不仅是不必要的，而且会阻碍动物们的成长。”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一个时代的问题从来都不会得到轻而易举的解答，但好在，我们知道大概正确的方向，要比在错误路上犯下更多错误更值得庆幸。
好在，国家已经喊停了，这将是一个新的预期改变的起点。
04
最后
文章里提到的这本芭芭拉博士的新书《比青春期更关键》，我写了推荐序，这是一本难得的跨学科的好书。
我一直鼓励大家要学会跨学科的去看待一些事情，我自己也从法律、投资、教育三个行业的交叉点受益颇多。
就像我经常会发现，人文历史学科的知识和脉络帮我建立了宏大的叙事和思考体系，而法律的批判性思维和逻辑思维又能让我对这些宏大命题进行抽丝剥茧的分析，还有就是投资的策略经常和教育中的策略殊途同归。
芭芭拉的这本新书就是一本跨学科的典范。
当你为自己孩子的问题忧心忡忡，思考是自己教育哪里出了问题，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的时候，这本书会帮助你打开视野，让你跳脱出自己的孩子，甚至跳脱出人类社会，从更大生物学的范畴去看待动物的行为，发现这个特定阶段的很多物种都有类似的冲动或烦人行为，也发现很多问题的解决答案早就在其他物种身上得到了试验和验证。
如果你家里有青春期的孩子，你一定需要它；
如果你仅仅想让自己有一部分跨学科的铺垫和思路，你也可以看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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