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狗Y博
有件事在1月底以来引起了全国的关注——报道徐州丰县扶贫成绩的网红偶然发现当地政府的扶贫对象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用锁链栓着，而被栓的人据称是扶贫对象“辛苦”抚养的八个孩子的母亲。这件事应该也引起了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气愤与悲哀。随着隔几天来一份的通告，不确定离真相是否更近，疑问倒似乎仍一丝未减。即便是昨天发布的江苏省通告【1】，似乎仍有地方值得深究。
1.DNA 鉴定的操作问题
在之前的通告中就有提到通过DNA比对，确认了丰县被拐卖、用锁链拴着的女性身份。理论上DNA比对确实可以非常准确地判断亲缘关系，特别是亲子鉴定，技术非常成熟。
但通告里仍然缺失一些我个人认为挺重要的细节，这些细节的缺失，大概也是很多人意难平的原因。
例如，在DNA比对过程中，被锁女子的母亲DNA来自服饰遗物。从物品上提取残余DNA是可能的，但不是所有物品上都必然能提取出足以做鉴定的DNA。无论是通告【1】还是对负责人的采访【2】，都未提及遗物上提取的DNA来自什么生物样品——是头发，是血迹，是体液？
这件服饰的主人死于2018年，身前又对这件衣服极为宝贵，在这种情况下，残留的DNA到底来自什么生物样品——衣服本身毕竟不带人的DNA，没有这样的信息，很多人自然会持怀疑态度。
再者是多次复检的过程。最新公告里提及2月9日对被锁女子潜在同母异父妹妹、母亲遗物做DNA比对，2月13日又对姨舅等做比对，2月20日又对所有样本做再次比对。反复核对是好的，问题是反复核对是怎么做的？是重新采样再做的实验，还是同一份样本换个实验室做一边，抑或是同一份样本同一个实验室重做？虽说都是重复，但独立性与实际重复的内容差别可不小。
2.容貌改变问题
之前网上有放出被锁女性的结婚证照片，与抖音视频等图像相去甚远，纷纷有人猜测还有另一个女性受害，那人才是结婚证上的人。
根据最新通告，“受年龄增长造成的皮肤老化、毛发退化、脂肪组织液化以及牙齿缺失等因素影响，XXX容貌也发生了变化”。确实，人的样貌随年龄因各种因素变化是挺常见的，变化特别大的也不是没有。
但通告里列出来的几条变化原因——想必这些是调查组认为结婚证与视频不同的部分原因吧，还都是有规律可循的。比如皮肤老化，那大概率是皱纹多些，皮肤粗糙了些；脂肪液化，可能类似医美业特别爱说的胶原组织流失；毛发退化大概是头发掉了些；牙齿缺失也会对应面部一些变化。不过把这些各种规律放在一起，是否能解释照片与视频如此大的差异？
结婚证是2000年办的，也是受害者成年后的了，距今不过22年，人老了，不代表老成整容了吧？更何况从各种视频资料看，被害人样貌不算太老。
通告里有称网上大家觉得不像是因为抖音视频截图有过修图。不过抖音原始视频也是很多人看过的，包括CCTV也有做过视频报道采访，这些难道都有修图？既然公告称对结婚证、后来办的身份证、抖音视频以及近照都做了对比，认定是同一人，那么是否应该把这几个用于对比的图片也公开一下？
特别是提到的身份证，是否是2011年时加害者去办的假证？如果是的话，照片应该是当时的吧。结婚证是2000，身份证是2011，视频近照都是2022，基本间隔10年，也可以让大家看看容貌变化的过程。
鉴别图像用的是AI，很多人现在对人到底比不比得过AI也挺好奇的。为什么不让大家看看人与AI认脸是不是类似呢？
3.过往鉴定DNA的原因
之前的通告中称2020年时公安机关有将被锁女子的DNA与全国走失人口数据库做比对，但未有匹配。为何在2020年时就做DNA比对一直就是个疑点。毕竟丰县第一份报告就称该女子是本地人，即便是后来改口也是在第一份报告后进一步调查的缘故。为什么2020年时会去比对DNA呢？
根据江苏省调查组的采访报道，这是由于“2020年11月，董某民为办理低保，申请为杨某侠落户”，而“《江苏省政府办公厅关于解决无户口人员登记户口问题的实施意见》（苏政办发〔2016〕26号）明确，。。。对于原籍情况不明的无户口人员，一律要采集DNA进行比对，经公安机关调查，未发现其登记过户口或者其他户籍信息的，可以在其实际生活、居住地社区（单位）集体户办理常住户口登记。”【2】
这个解释倒也算妥当。不过1月30日的通告明确说了“自2014年5月至今，民政、财政等部门为董某民家庭落实了低保和居民医疗保险政策。每年春节、中秋为其发放慰问金。”【3】
既然2014年已经落实了低保，为什么2020年又要办理低保？2014年办理低保时难道不需要核实受害人身份，不需要落户？采集DNA的政令是2016年，显然2014年时不需要，而通告里的比对时间也是2020年。
此外，2020年的DNA采集又是在哪里完成的？不是搞地域歧视，我确实很难想象在一个村子或小县城里的地方派出所有能力完成DNA采集等工作——相信这也不是他们的日常职责。
4.疾病鉴定
根据最新的通告，在1月30日，2月19日以及2月20日，徐州、南京与中国政法大学三组专家均鉴定被害人“患精神分裂症”，并且因此无法与人交流（2月19日鉴定结果，20日鉴定认同该结论）。
在精神健康长期重视不足的中国社会，有关部门为这位绝对的弱势群体提供相关的诊断、治疗，这个举措是非常值得赞扬的。
精神分裂症应该也就是schizophrenia，我对此了解有限，只能简单查一下公认的诊断标准，根据美国的DSM5或WHO的ICD11标准，确诊需要患者的症状与功能缺陷存在1个月或6个月。
从事件引起舆论关注，出现第一份调查报告算起，至今也不足一个月——即便以全年最短只有28天的2月算，好像还是没到。这个鉴定结果是不是快了点？特别是2月19日南京的专家刚鉴定完，20日中国政法大学的专家又完成了一次鉴定。请问这些鉴定都是专家与被害人直接面对面观察、分析后完成的吗？还是根据之前的鉴定结果做的复核？
此外，精神分裂的症状表现颇多，大部分患者并没有暴力倾向——反倒常常是暴力行为的受害者，在多份通告中却称这位被拐卖的女子有暴力行为，因此被戴上枷锁。鉴定报告还一口咬定该女子现在无法与人交流。这些“症状”都挺特殊的，事已至此，应该把这些鉴定的详细标准，以及该女子到底符合哪些诊断标准，又有哪些症状公布一下吧？
特别是无法与人交流，这是什么意思？判断的标准是什么？是词不达意，还是语无伦次？难道一个人疯了就等于哑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最后精神也不太正常，旁人对其所言也是当作疯人疯语，但应该说是祥林嫂没有能力与人交流，还是黑暗的旧社会没有耳朵倾听？
2月13日已有新闻报道说经过救治，她的精神疾病有好转，从危险程度从四级降为一级【4】，怎么就语言沟通能力没法好转呢？
至于牙周病导致牙齿脱落。我不是很确定确诊牙周病后，是否可以推断早已脱落的牙齿也是现今严重的牙周病所致。被害人应该也没有什么过往的牙医就诊记录可供参考，下这样的结论是否武断？更何况，牙周炎进展有那么快吗？按2000年的结婚照看，牙齿应该还在吧——否则也不会说牙齿脱落导致样貌变化，22年牙周炎就发展到只剩几颗牙了？
挺有意思的一个现象，牙齿掉了是因为她长期不注意口腔卫生，精神分裂也是早就不正常后来恶化，说来说去好像都是她自己的缘故。但再春秋老练的笔法，也改变不了她是被拐卖，被人限制自由，被人囚禁，被人用铁链拴着的事实吧？那么多他人丧尽天良的犯罪不细细鉴别，倒挺在意一个被铁链拴着的人的卫生习惯问题。
5.何必避重就轻
退一万步说，即便被锁女子牙齿脱落是个人长期不注意口腔卫生，被锁是因为精神不正常有暴力倾向，关注的难道不该是背后的成因吗？
莫非她天生就不懂刷牙，天生就是打人的疯子？为什么不问问她为什么会在寒冬时节一件单衣脖子上拴着铁链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难道关注的重点不该是她年纪轻轻就被人拐卖，还是被屡次转卖吗？
而且这是一个孤立事件吗？她第一次被卖到东海县，后来走失又被转卖再转卖，难道就她倒霉，方圆百里的人贩子专门卖她，抑或是方圆百里的人贩子都恰好被她遇到了？
别的不说，通告里拐卖被害人的桑某妞、时某忠就值得深究。“小花梅被桑某妞（女，1974年7月出生，云南省福贡县人）从亚谷村带至江苏省东海县。经查，桑某妞于1995年嫁给东海县时某忠（1955年4月出生）”【1】。
桑某妞21岁时莫名其妙就从云南的大山里嫁到千里之外的苏北，嫁得还是一个比自己大19岁的中年男人，不到两年就开始与“丈夫”商议回老家“进货”？巧的是，按早期的通报，被铁链拴着的被害人，也是21岁（1998年）从云南大山突然嫁到了丰县。世间真有如此多巧合？
在最新通告的最后处理一部分，买下被害人的“丈夫”以虐待罪批捕，而17名官员的处罚缘由大多是救助精神病患者与监管计划生育不利。难道我们真的要把那个至少被三次买卖、被铁链拴着的女子，当作只是一个精神不正常、嫁到丰县的乡下妇人吗？
引用资料：
江苏省委省政府调查组关于“丰县生育八孩女子”事件调查处理情况的通报
“丰县生育八孩女子”事件十三问——新华社记者访江苏省委省政府调查组负责人
关于网民反映“生育八孩女子”情况的调查通报
小花梅(杨某侠)病情稍有好转 精神治疗持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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