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可可
在过去，互联网作为无边界、无障碍的自由信息传播的全球空间而诞生。而如今，互联网是否应当被规制、被谁规制、如何规制，成为讨论的焦点。随着信息安全成为大众焦点、保护主义策略大行其道，也许未来无国界的数字将会走向毁灭，在抵达一个分裂的互联网时代前，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01
巴尔干化的含义
巴尔干化（Balkanization），源于巴尔干半岛，又名“碎片化”，是指由于地方政权产生的区域分割。互联网的巴尔干化，即互联网孤岛（Splinternet），是指由于愈加激烈的地缘政治冲突、网络安全、数据主权问题导致互联网统一的空间被分割为独立的区域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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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巴尔干化的表现形式
2.1 技术碎片
IPv4和IPv6不兼容
由于容量问题，IPv6取代IPv4是未来趋势，但目前只有约4％的互联网服务采用IPv6。而且IPv4和IPv6并不兼容，对于仅有IPv4地址或仅有IPv6地址的终端系统，无法进行直接通信，只能依靠中间网关或者使用其他过渡机制，如“双栈机制”，带来一定的碎片风险。
无法被搜索引擎检索的网站：Tor网络和暗网
虚拟专用网络VPN的一种变体即为Tor网络，用户可以通过Tor实现客户端的匿名访问，同时Tor还可以实现服务器的匿名，暗网为违法犯罪行为提供藏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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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政府碎片
在国家层面，出于地区保护和地缘政治因素，政府阻碍互联网技术功能和信息流动。在政府影响下，全球公共互联网正在分裂成有数字化边界的“国家互联网”，各国在内容审查、过滤、特定网络攻击以及国家安全战略保护方面均作出相应防范。
中国
中国的防火墙阻止访问中国政府不希望看到的内容，同时将中国公民、企业和军队的数据存储在美国监视设备之外。Facebook、谷歌均停止在中国市场运营，苹果所有的服务器都需要位于中国境内，由政府附属公司维护。这也使得百度、腾讯、阿里巴巴和JD跻身当今世界最大互联网公司前十位。
俄罗斯
俄罗斯在2015年实施国内数据存储标准以禁止俄罗斯公民数据出境，并完成替代域名系统（DNS）的工作，使俄罗斯政府能够限制访问外国网站和网络服务，如Facebook和谷歌。
欧洲
由于斯诺登泄密事件，欧盟开始强化信息主权。欧洲《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规定，欧盟公民的数据必须存储在欧盟边界内的服务器上。因对虚假内容、违法信息删除速度较慢，2017年德国对Facebook和Twitter开出高达5000万欧元的罚单。
2.3 商业碎片
技术企业出于商业目的，针对特定市场、数字空间的用户群，对技术基础设施或运营环境施加影响，也会导致互联网碎片化现象出现。
限制网络中立
网络中立原则要求平等对待所有互联网内容和访问，防止运营商从商业利益出发控制传输数据的优先级，保证网络数据传输的中立性。
2018年6月特朗普宣布取消“网络中立原则”的决议正式生效，新法规允许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在提前告知消费者的情况下，屏蔽某些网站或降低访问某些网站的速度。由于主要根服务器都在美国境内，废除“网络中立原则”意味着美国对互联网内容主导性加强，阻碍信息自由流动和导致垄断等社会问题。
围墙花园
围墙花园是指控制用户对应用、网页和服务进行访问的环境，将用户限制在一个特定范围内。2008年，Apple借助iPhone手机的AppStore，建立围墙花园。Facebook和Twitter上亿的用户信息，也是一个庞大而封闭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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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互联网巴尔干化原因
3.1 巴尔干化的催化剂
2013年6月，情报承包商Edward Snowden泄露了美国国家安全局（NSA）的大量机密文件，揭示出规模空前、复杂程度空前的全球通信监控。斯诺登揭露了包括上行（Upstream）和星风（Stellar wind）在内的监测项目。
此类项目涉及政府授权收集、储存和分析通过美国国界的外国互联网流量，展示了美国充分利用互联网领域的“主场优势”，用以窃听全球各地的通讯信息，这一事件引起了世界各国对情报泄露的担忧，数据保护主义开始抬头，进而成为国家管理互联网的最重要催化剂，也对网络巴尔干化进程起到决定性作用，极大的影响了互联网的历史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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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信息茧房与群体极化
信息茧房指的是在信息传播中，因公众自身的信息需求及注意力均是有限的，公众只注意自己选择的东西和使自身愉悦的相关信息领域，长此以往，受众便类似于住在自我束缚的“茧房”一般。信息茧房在社交媒体所具有的回音室效应下不断强化，即同质的信息或观点在封闭的传播环境下不断的扭曲和强化，以致任何外部信息都无法穿过这层厚重的茧。
此外，社交媒体过滤功能的使用加剧了信息网络的割裂，帕里泽在2010年提出“过滤气泡”一词解释社交媒体该功能对信息茧房的加速作用，推荐算法阻碍了真实世界中的信息交流。
在回音室和过滤气泡的双重作用下，信息茧房的内壁不断加厚，并具有自强化效应，“选择性接触”走向自我封闭。在这个过程中群体心理起到了催化加速作用，导致了群体极化的产生。
根据勒庞在《乌合之众》对群体心理特征的研究，群体行为具有低智化、情绪化和过度自信化的特征，且群体中意见领袖观点必须偏激和情绪化，而意见领袖的煽动也进一步加剧群体极化的产生。
最终信息茧房表现为圈子内部的高度同质化，圈外则高度差异化，不同圈子隔着厚重的壁垒，交叉交流越发困难，群体极化现象产生，进而加剧了网络群体的撕裂，表现出网络巴尔干化的特征。
3.3 国家安全保护
网络空间与国家主权
21世纪有一个新经济的虚拟世界，无国界的网络空间，无限的虚拟资源(IP地址、域名)、可重用的资源(数字内容)，以及数量、距离和持续时间不再发挥作用的创新业务模型。但是民族国家体系并没有消失，30多亿互联网用户生活在由互联网监管的物理空间具有不同法律制度和政策的政府，而这也就意味着互联网“巴尔干化”在国家层面不可避免
内容审查和管制
近年来,各国对内容管制和审查所采取的各种方法都在稳步增加。内容审查和管制使得政府和互联网运营商的偏好对信息的传递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从而造成互联网“巴尔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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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数据跨境流动
随着数据变得越来越有价值，全球各国政府都主张对其辖区内产生的数据实施更多管控。政府声称“数据本地化”的要求是为了确保网络安全或维护公民的隐私，在主权、安全和人权领域的某些正当权益可能与经济利益相冲突。通过限制在全球各地自由共享数据，以国内处理和驻留要求的本地化处理，在内容上引入新的碎片化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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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商业利益追逐
网络中立性失效
所谓网络中立性，即对网络服务商不应在涉及用户类型、内容、应用程序、设备或者通信方式等方面区别对待。失去网络中立性使得用户也会失去轻松访问部分内容的权利，对信息领域特别是公共信息领域的互联网分裂有较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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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产权保护
《保护知识产权法案》和类似的《禁止网络盗版法案》都是针对知识产权保护的法案，它们试图赋予美国政府和版权所有者新的能力，以阻止人们访问那些被视为“流氓”的网站。域名服务器将封锁某些域名被解析为侵权网站的地址，搜索引擎将删除或禁用这些网站的链接。通过使用互联网的命名和编号系统来屏蔽内容，可以说将构成互联网碎片化的一种重要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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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巴尔干化的威胁和应对措施
4.1 巴尔干化的威胁
互联网安全性降低
在互联网的巴尔干化下，本来是一个整体的互联网系统被分割成为一个个互相独立的区域互联网，而且各个区域针对互联网安全的法律法规往往存在不一致性，这就导致全球平等使用互联网的用户承受着不同程度的网络安全隐患。
而且由于互联网系统被分割为众多相互独立的区域互联网，因此整个互联网世界不再像之前那样有着很高的信息和数据共享能力，这就为网络犯罪分子提供了一个犯罪天堂，针对于网络安全的每一个漏洞，网络犯罪分子都可以重复在世界各地实施网络安全攻击，因此对于互联网系统而言，一个分散的系统比一个整体的系统往往存在更大的安全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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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传播效率降低，信息获取成本增高
互联网的巴尔干化使得互联网整体被分割成为众多相互独立的互联网“孤岛”，信息产生之后，只能在一个区域内得到快速传播，其他互联网孤岛所在的区域如果希望共享该信息，需要建立额外的自然接口，通过再输入的形式将信息接入自己所在的区域互联网内，对于数量庞大的互联网孤岛来说，这种形式的信息传播首先使得信息的时效性降低，且信息的传播效率被严重拉低，由于各个互联网孤岛均需要建立额外的信息接受接口来获取其他区域的信息，因此获取信息的成本也较一个整体的互联网系统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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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域信息差异不断扩大
对于21世纪的社会来说信息的价值不言而喻，信息资源已经逐渐成为一个国家或地区越来越重要的财富或者战略资源。
信息的有效传播能够使得各个国家或地区的相关主体大大降低学习成本，使得科技、经济水平落后的地区能够通过借鉴更加先进的信息以缩小与其他发达国家的差距，但是在互联网巴尔干化之下，信息匮乏的地区无法有效获取信息发达地区的先进信息，只能依靠自身的发展能力来谋求进步，各个国家或地区的信息丰富程度的差异不断扩大，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也随之不断扩大，世界各个国家或地区间的贫富差距也可能由此不断扩大。
阻碍全球化进程
随着互联网巴尔干化的不断加快，经济、政治、文化的全球化将受到十分严重的阻碍。以经济的全球化为例，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各国间的商业合作已经由以前的经验共享、市场共享、技术共享过渡为现在的信息和数据共享，有效的信息和数据共享的一个主要途径便是通过互联网。
但是一旦互联网被分割成为众多的独立的区域互联网，那么不同区域间的信息和数据的共享将无法有效实现，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也会减慢，而政治全球化和文化全球化的实现也离不开互联网的促进作用，因此互联网的巴尔干化会严重阻碍全球化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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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巴尔干化的应对措施
建立统一且独立的互联网底层基础设施
造成互联网巴尔干化的两个主要原因：技术碎片和政府碎片均主要是由于互联网底层基础设施的不独立性造成的，一旦统一了底层的基础设施标准，拒绝或者打击非法的其他网络基础设施，那么技术碎片造成互联网巴尔干化的可能性就会大大缩小。
另外，政府对于互联网的控制也主要是由于国家安全与国家利益可能通过互联网被其他国家损害，因此互联网的底层基础设施必须独立于任何国家或地区，不受任何国家或地区的操纵。
建立互联网世界的主权体系
想要保证互联网的独立，一个最根本的解决办法便是在互联网空间内建立一套新的主权体系，拥有独立的法律法规，且不受真实世界法律法规的限制，这样就可以完全解决导致互联网巴尔干化的三个因素，但是这样一个虚拟世界体系的建立，势必会与现实世界在某些方面产生冲突，当这些冲突激烈到无法通过协调解决时，处于优势地位的显示世界仍然会干涉到网络世界的主权，使得互联网体系重新成为一个非独立、非同一的体系。
把握互联网巴尔干化的“度”
客观而言，在现实世界中希望保证互联网的独立十分困难，将互联网永远保持为一个统一的整体也几乎无法实现，同时，适度的互联网碎片化也并非有害无利，但是我们也必须把握互联网巴尔干化的 “度”，过犹不及，一旦互联网被过分巴尔干化，互联网巴尔干化带来的损失就会超过以上的好处，使得互联网难以得到最优的应用。
因此，合理把握互联网巴尔干化的一个“度”，找到能够最大化社会总体利益的平衡点，是解决互联网巴尔干化问题的最优办法。
参考文献
[1]凯斯・R.桑斯坦, 桑斯坦, 毕竞悦. 信息乌托邦:众人如何生产知识[M]. 法律出版社, 2008.
[2]勒邦, G. 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M].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7.
[3]Chan C, Fu K.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yberbalkanization and Opinion Polarization: Time‐Series Analysis on Facebook Pages and Opinion Polls During the Hong Kong Occupy Movement and the Associated Debate on Political Reform[J]. Journal of 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 2017, 22(6239).
[4]Brainard L A. Cyber-Communities[M].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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