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矮男
我们为什么要抵抗生成类ai?
因为这不是单纯某个行业问题。这些生成类ai危险性在于消解人价值性,践踏尊严,切断社群信任链,断绝人类的交流。
我想先从美术谈起:在进入商业化之前,美术始终是一种爱好和乐趣,是从童年信手涂鸦开始的取悦自己治疗自己的手段,是一种与人交流表达的路径。图像本身没有生产价值的,能进入市场运转是被赋值。所有生产力论述都忽略了这个问题,文化产物的价值性被过度放大了。简单来说,数码画不能吃不能穿,苛刻一点甚至不能拿来做厕纸。海量赝品制作和印假钞没什么很大区别。如果只谈论行业会陷入工业论的循环里,现在从里面走出来,最大问题不仅仅在这:
美术文化的崩坏不仅因为所谓失业,而是价值性被恶意地严重破坏了。
生成类ai给人带来的最大灾难就是消解价值性,它会让人质疑自己的意义。或许终有人想通绘画的意义,但绝大多数人都会陷入价值瓦解的茫然和绝望里,无论画师还是观众——观众和消费者也会跟随其后感到厌恶。当创作价值性被生成图瓦解,并不是只有创作者本身价值的消解,同时还有观众。在猜疑链存在的情况下,现有观众剖析画师动机和意图——哪怕欣赏技术的欲望都会直接瓦解。无论是否人工修正,图像最终会变成一种观众心中不值得琢磨、司空见惯、可有可无的背景。
但这并不仅仅只影响创作者社群。无论文字、图像还是音声影像的快速生成类ai,都会给创作者社群和整个互联网造成严重问题。难辨真假的声音文字图像,大量灌注难的fake信息,更难以追踪辟谣的结果是严重污染整个互联网,拿来犯罪轻而易举。往时造假已容易广泛传播难以辟谣,而现在造假成本低且迷惑性更高,一切眼见不为实,信任链会彻底断裂。
“那我决定不进入这门行业,只把xx当做一种爱好。”
我不能强求本身就很疲惫的受害者承担这种心理负荷,但我需要指出一点——直面创伤是迟早的事情,躲进爱好社群的摇篮也躲不了多久,互联网的信任链在断裂,人真实的声音被淹没在机器仿人的杂音里。“桃源净土”正在萎缩。
在生成类ai赝品的高速灌注下,真实性将彻底损毁。找不到真实有用的信息,人与人的联系断连,互联网将会直接作废。生成类AI的反常舆论发酵,大放厥词的开发者也好,疯狂魔怔的支持者也好,目的已经不仅仅在针对取代某一行业,而带有恶意地试图诋毁人的价值。明枪暗箭水涨船高的炒作下,人的价值性也基本上都消磨干净,而这点恰恰是最危险的。如果一旦真的到达那个点,那将是真正的死水一潭。
我想很多人都清楚地意识到生成类ai将造成的灾难性后果。诞生伊始的血腥掠夺剥削过程,就标明这一开始就不是中立的技术或中立的工具。从数据集来源到被动接受纳入流程的业内工作者,所有人都被胁迫接受以高科技名义所包装的吸血怪物,而提出质疑的人则被曲解,一切都是反常的信号。
现在回到最开始——
如果你作为一个反感ai生成图像的画师或者观众,并且意识到它将造成的巨大灾难,我希望你可以做出最大的努力:请表示出自己的厌恶,指出这是生成图像,痛批这种行为,不要妄想共存,也无法共存。我知道有人顾虑变成一种猎巫—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界限,但我们需要讨论。这是互联网用户一同面对的巨大灾难,我们需要一同表示反对,表示愤怒,一旦缄默闭口不谈,那将是整个社区的覆没。
——空间运营的ai隐患相关bot今天被人举办了,这是之前收到的一个投稿
-而对于所有人来说,问题核心都在于未经同意的数据训练。艺术家的反抗只是一个序章,昭示一个已触发的严重伦理问题。未经同意的数据不道德利用,生成类ai的危险性,这些很快将成为所有人都需要面对的事情。-
@祝佳音
因为所谓“AI绘图”的争端隔三岔五就会出现一次。最近一次就在前几天,一个国产游戏的用户怒斥某个绘画者的画是AI做的,一群绘画者出来自证清白——我没细看但大概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我这个印象对不对,感觉这一年好像围绕着AI绘画展开了一场波澜壮阔的斗争,但我有时候也觉得,仅就中文环境来看,AI绘画软件不出现,或者没有微博,这仗都打不起来。
你看程序,虽然也有一些叫《编程的艺术》之类的书,但是程序员就没这些忧思,或者说他们就认命得多,一直持之以恒地做着自然语言编程或图形化编程之类的工作,堪称自己给自己编绞索。最近ChatGPT出来,不少程序员哀叹这东西简直要革了初级程序员的命,但是的确也没见他们反AI,反而更勤快地去刷题了……
再推而广之,很难想象有个新的工具——比如说微型可食用查打一体纳米机器人吧,吃下去就能自己找到胃溃疡然后喷胶水补上——在医学界普及之后,医生们会因为自己30年苦练出的无痛胃镜技巧没用了而抵制这玩意儿。我所知的例子是达芬奇机器人出现以来,不少医生都喊着让医院整一台,否则就担心自己落伍了。
当然现在的理论是,绘画是艺术。和那些东西不一样。但艺术是什么?本雅明的“光晕”(或者叫灵晕)理论主要说的就是机械化和可复制性是怎么干掉所谓旧有的“艺术性”的——这个理论大概产生在193几年!简单来说现在我们吵的人家早就想过一轮了……这个理论的大意就是早年间艺术是让人用来膜拜的,后来随着时代发展,改被人欣赏了,这一定程度上也就是光晕消散。大爷主要说的就是技术是如何改变艺术的,大爷是比较乐观的,认为工业发展必然带来艺术发展。他是没活到现在,否则说不定也要摇头,现在艺术作品从被欣赏改被娱乐了,可能比他当年最狂野的想象还要狂野一些。
按我的粗浅理解,本雅明认为,艺术脱胎自宗教,早年间本身就是让人膜拜的,因为艺术品的不可复制性,所以你看到艺术品本身就是个朝圣的过程,很多艺术品你看到它都要千辛万苦,还要看机缘。比如一个1930年出生的中国人,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蒙娜丽莎。那么当他有机会看到的时候,蒙娜丽莎就散发出巨大的神圣性,很容易将他击倒。或者戏剧,你想看个《悲惨世界》音乐剧10周年场是再没机会了,彼时彼刻就那么几场,没了就没了,每一场都是唯一。那么你看的时候就很容易被这种巨大的价值感感染。
机械时代就不一样了,大规模复制,大规模传播,大家都是平等的。你喜欢《钢铁侠》,看!电影院看,基本上想看几场看几场。下映了家里也可以看,屏幕小点儿而已,手机上也能看,随时看。光晕就消散了。
光晕消散了,艺术创作者们就要想新的办法,所以出现了很多新的流派,照相机出现了画家们就要再思考表达形式,这个过程的确也是九死一生,但是没办法啊。很多犯罪小说里都写石油大亨去狙击新能源科学家,可能暗地里有狙击成功的吧……但是艺术家也不是石油大亨……我的意思就是——算了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就随口说说,我觉得现在我们本来就是技术进步的受益者,比方绘画,搁早年间莫说没有网点纸,连颜料都是秘技。16世纪的时候画家没钱连蓝色颜料都搞不定。其实我感觉绘画相比起其他艺术品类算是坚持得时间长的了,或者因为各种原因所以提前迎来了第二次进化……比如写作,写作也是个古老艺术,但是被日得也早没脾气了,我是觉得传统写作从一些作者自称“写手”的时候就完了……当年在网上发表文章还被认为是不入流,日更3000还是贬义词呢,现在作协都恭迎网络大大龙王回朝了!但我还算能从写东西中得到一些快乐,这也就算是意义了。
当然我也同时认为“AI绘画”本质上就像一个……你写一些纸条塞到一个箱子里,箱子过一会儿给你吐出一张画,这玩意儿还叫绘画吗?(但换个角度,话剧演员对着现场观众一口气从头演到尾,电影演员对着镜头一条一条过,先拍结局再拍开头,大家不是也很适应?)很显然在这个过程中“绘画技巧”被完全颠覆了。但我国的传统观念是技巧不如思想重要,只有技巧顶多也就是个“匠”。我们还是一直非常看重艺术的表达性的,否则大芬村的画师们都会被称为艺术家。但手段其实也很重要,手段的变化必然也会影响思考的方式,下笔和写关键词就明显是俩东西。从这个角度上其实我觉得真绘画还是稳的,没有中间商(AI)赚差价嘛。但另一个问题是,在日常生产生活中所需要的大多数图像中表达占多大比例?
我个人的感觉是,如果把创作看成是表达自我的方式,那一切工具都是手段,挑自己顺手的来,目的就是用趁手的工具更好地实现自己的表达目的;如果把创作看成是谋生的手段,那掌握更先进的工具提升自己的效率和顺应需求也能更好地实现目标。这两种反而都不怎么纠结。但如果把创作看成是表达和谋生的结合(大多数人包括我自己都是这样),那可能就要寻求一个平衡,这个过程肯定是反复和不太舒服而且反复变化的,重要的是让自己舒服……
哦还有人说“AI都是用画师作品喂出来的所以版权很模糊” ,我是觉得我们写东西的人都是被各种作品喂出来的……所以我个人首先对大部分什么调色盘不以为然,其次除非特别像到“我艹这不就是那个什么吗”的程度否则都不太觉得是抄袭。一个说出来可能会导致我死的想法就是很多时候大家也的确只是需要一根趁手的棒子……
==不过我有的时候也会从另外的角度来想这件事儿。历史上“适格者“从来都是用各种方法确保自己的地位不被取代,或者至少保持利益共同体对知识的垄断权,按现在的话说就是挖护城河。最强的护城河是血统,有些手艺就只传给自家人,要么是自己孩子,要么嫁/娶自己孩子,断魂枪不传。次强的可能是传承,师徒制,你必须有师傅引荐才能被同行承认,早年间有木匠,有石匠,文艺战线现在还有,连阔如就说过,相声界就很在乎这一套,你撂地摆摊说相声,就有人来跟你对江湖黑话,你没师傅,就不懂黑话,这人就能踢了你的摊子。要拜师呢,你就成了利益共同体的一员。再次可能是资质,比如说学术界,也看师承,但是同时也看你是否经过了资格训练,按现在的说法就是“经过了严苛的学术训练”,按规矩写论文,搞引用,拼资历。通过了,发证件,承认你有这个资质,可以用这个证去赚钱了——总而言之,都是建立一条护城河,构建一个利益共同体,获得某种知识的垄断权。艺术圈其实就更苛刻了,梵高屌不屌?死了都没被承认,现在艺术学院的画家一样需要画廊捧,实在是严苛无比,同时也有极深的护城河,美术院校、评论界、画廊、收藏家和成名画家一起挖沟。从这个角度看,绘画者们(不是艺术界的画家)本身就没有构筑一条足够深的护城河。又或者大多数绘画者本身就是冲过这条河过来的,自己先把河趟了个半平,现在回过头去,面对接踵而来的跨越者,难免确实也不太好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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