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坡原创
韩国出生率降至0.78,一位韩国网友的评论被翻译成中文之后,引发许多人的共鸣。
这位韩国网友说,要想生孩子,得有稳定的收入,要有能力把孩子送去英语幼儿园,让孩子学一个特长,一起去海外旅游。她把这种生活称为“平均水平”,如果达不到,孩子就会在嘲笑声中长大,那就不如不生。
我不了解韩国人的实际生活水平,但这种想法我们是很熟悉的,就是典型的中产观念。预先设定一个生活标准,如果收入水平达不到,就放弃生育。这里有一个致命的漩涡,既然是平均数,肯定有一半人处于平均数以下,贫富悬殊的话,一多半人在平均数以下。如果达不到平均数就不要生孩子,理论上一多半人都不要生孩子了。
中日韩社会的超低生育率之谜,答案或许就在这个漩涡里。事实上,“平均数以下不要生孩子”这种生育观念还不够普及,生育率还有进一步下降的空间。对今天的年轻人来讲,这种生育观念几乎是天经地义,但在人类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是非常晚近才出现的。
在农业社会,一个家庭根本不会考虑要不要生孩子,也基本不会考虑要生几个孩子。一个是没有避孕技术,另一个是孩子的夭折率很高。通常的做法都是,能生几个生几个,能活几个看运气。从生命个体和概率论的角度讲,命运对古人来讲残酷得多。出生就是一大关,能活到打酱油的年纪又是一大关,能不能娶上媳妇还是一大关。都说富不过三代,那是讲财富,其实穷更过不了三代,直接绝户了。我小时候,村里很多光棍,但社会上并没有人讨论农村剩男的问题,因为自古以来婚育就不是人手一份的权利。
古人生命中更多劫难,更多辛劳,更少闲暇与享乐,但是他们从未失去生儿育女的热情。今天的年轻人是怎么了?有人说社会不公,但以前的社会就更公平吗?不要误读我的语气,我不是在怼年轻人,我只是试图理解这个问题。
如果说就公平性这个维度而言,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传统社会更坦诚。传统社会从来不讲人人平等,人一出生就分成三六九等,天经地义、等级分明。觉悟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吴广,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就在自己狭窄的命运航道里,终此一生。该吃吃,该喝喝,该生生,该死死。受苦是人生的基本底色,每一分欢喜都是多出来的。
而现代社会就是一个画饼大师。我们一开始识字,就被教育说,世界是你们的,人人平等,公平竞技,大家都是花园里的花朵,都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但是幼苗一天天长大,幻影一天天消失,我想要的公平在哪儿呢,平等在哪儿呢?如果非要找,当然能找到,但是现实与预期的差距,就像八九点钟的太阳和十二点钟的太阳。
最让人痛苦的是,以前不同的阶层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你天天大鱼大肉,但我看不见,反正我周围的人也在吃糠咽菜。而现在不同的阶层在虚拟世界打成一片,你天天在我面前吧唧嘴,让我觉得那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所以我省吃俭用也得一个月下回馆子,享受享受做人的滋味。假如说生个孩子,我一个月都下不起一回馆子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劲?
现代社会依然有阶层,阶层之间依然界限分明,不同的是,砖头墙变成玻璃墙了,穷人家的孩子再也不用凿壁偷光了,灯红酒绿的美好生活天天在你面前播放。
就像这位韩国网友说的:以前没有智能手机、社交软件,大家都过着平民生活,但是现在我的我那可怜的平凡的孩子,可以在网上看到谁家富二代去了海外留学,谁在德国骑马,谁读了三大名校,谁继承了一栋楼……这样孩子长大,又成为一个平民。
受苦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只有我在受苦。眼界的窗口打开了,机遇的窗口却没有打开,那么可能还不如不要打开眼界。现代人的精神痛苦,就在于期望值与现实之间的落差,纸上的大饼吃得太多,真实的大饼永远填不饱肚子。
要想让驴拉磨,还得把驴眼睛捂上。还是古人更懂驭驴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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