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昕
威廉·李卜克内西作为那个时代的亲历者,回忆录中写下了不少鲜活的八卦
说个让我感觉特别有亲切感的吧。马克思流亡伦敦,在大英博物馆撰写《资本论》期间,也少不了苦中作乐。在他的好友威廉·李卜克内西(同流亡伦敦的德国社会主义者)撰写的回忆录中,提到了他们一起喝大酒挨揍的事儿,并将这次酒后冒险命名为《爱国主义及其后果》。
这本书的英译本较为容易找到,我看的是密歇根大学扫描的1901年版
书中关于喝酒冒险的段落《爱国主义及其后果》
按李卜克内西的说法,有一天已经很晚的时候,埃德加·鲍尔(同流亡伦敦的德国无政府主义者,恩格斯好友)和马克思从伦敦北边过来找他,说咱们入乡随俗,来一把英国人爱玩的「喝通关」(Pub Crawl)吧。
马克思他们当天采用的具体玩法,是从伦敦的牛津街西侧,如今的Marble Arch地铁站那里出发,只要路过酒吧,就必须进去喝一杯啤酒再走。一路向东,经过邦德街、牛津环岛、到大英博物馆附近的托特纳姆宫路,然后再往北走,争取一直喝到汉普斯特德路的尽头。
图中蓝色虚线便是马克思当年的通关路线,从左下的Marble Arch出发,按说在到达北边的Warren Street后还要继续往北一段路
从结果来看,他们当年没能通关,实际走了计划的三分之二左右,大约3公里,具体途径多少家酒吧,李卜克内西也记不得了。他非常自豪的是,即便伦敦的酒吧如此密集(几乎每个街角都有一家),他们路程过半,到了该往北转的图腾汉厅路时,都还没有惹出任何事情来。
1920年代的托特纳姆宫路口,直到我十多年前上学的时候,这个路口依然是这般模样,连左下角地铁站的入口都一样。但在那之后就开始了为期十几年的翻修计划,如今已经大不相同了
就在往北走之后不久,他们路过一家酒吧时,听到里面人声鼎沸,进去以后发现是当地人在开派对。具体派对庆祝的是什么他们也不记得了,但热情好客的当地人看到三个生人进来,也没有恶意,就干脆邀请他们仨一起喝。英国人一看三个德国人,联想到当时德国的政治形势,就问你们是不是流亡来的啊,德国啥情况啊,你们怎么流落至此啊等等,话题当然自然而然,从马克思他们身上发散出去。话里话外,固然有好奇八卦,但在英国人体面的用词之下,不免也有「礼貌的挖苦」的成分。
如果一家酒吧外面已经站满了拿着酒杯聊天的人,里面可能已经挤得吵到听不清彼此了
李卜克内西事后回忆,人呐,越是远离故土,在思乡之情的鼓动之下,往往就越爱国。所以马克思虽然是被德国驱逐,但情感上仍然以身为德国人自豪,听不得英国人说德国的不是。而且李卜克内西惊讶地发现,马克思喝得越多,英语反而越流利。借着酒劲,马克思在酒馆里发表了关于「德国人再不济也比英国人强」的长篇大论。根据李卜克内西的回忆,马克思大概是说:没有其他国家,能够诞生出贝多芬、莫扎特、亨德尔、海顿这样的大师,英国这样毫无音乐可言的国家就根本不值一提。
紧接着,李卜克内西把话头接过来,添油加醋地说:尽管德国现在政治经济一塌糊涂,但德国人眼睛是雪亮的,要不然我们怎么给赶到英国来了呢?可英国人就不一样了,明明英国的政治环境也没比德国好到哪里去,英国老百姓却傻了吧唧看不出来,还挺美。因此,德国和英国论烂的地方一样烂,至于人呢?英国人还额外比德国人傻。
话说到这份上,三人中的鲍尔最后补上一刀,说:英国人为啥挺美呢?因为老百姓让统治阶级那虚伪的绅士风度给骗了。所以英国人不光傻,还假。
这哥仨喝高了逞口舌之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这会儿就听见人群中有人低声骂道:「这他妈的死老外」。一瞬间,聚会就演变成了整个酒吧上前要揍他们三个。这会儿哥仨才发现大事不好,「尽管不是没有遇到困难,但我们还是实现了保有尊严的撤退。」李卜克内西写道。
可能是因为没被揍踏实的缘故,尽管当时已经差不多凌晨两点了,但哥仨被轰出来后还不尽兴。鲍尔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酒吧外头的煤气灯砸过去。一砸一个准,灯就灭一盏。马克思和李卜克内西立刻加入队伍,纷纷朝路灯砸去。很快地,他们身后就出现了三四个警察。接下来就演变成他们在前面跑,警察在后面追的猫鼠游戏。
现在伦敦还有少数瓦斯灯,在海德公园附近可以见到
就在这时,「马克思做了一个我不该明说的行为。」李卜克内西回忆道。如今我们是不可能知道马克思当时到底是冲身后的警察做了什么事,总之,警察最终没抓到他们,大家陆续平安回家。
自那之后很多年,每当三人提起这段往事,总是哄然大笑。
时至今日,马克思作为一代伟人,他在伦敦的足迹也成了旅游景点,大英博物馆和故居自不必说,就连这条「喝通关」路线也不例外。在这段路上,仍有六家酒吧是从马克思时代一直经营至今的百年老号。《伦敦人》杂志甚至还为此做了专题。
图中左下角扶着路灯吐的马克思,已经走完了路程的一半。他一路往上喝酒惹事,直到丢石头砸路灯,被警察一路追赶往南跑,最终回到了位于soho区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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