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与解雇：大模型时代的两副面孔

@张翼轸: 解放与解雇：大模型时代的两副面孔

早上听厚望在《面基》播客中与品哥讨论 AI，谈到了它可能 “解放” 你，也可能 “解雇” 你。

对某些人而言，大模型解放了创造力，消解了繁琐，拓展了可能性；而对另一些人，它则替代了劳动，夺走了饭碗，成为不祥的预兆。这种” 解放或解雇” 的二元性正成为理解我们时代最深刻矛盾的切入点。

人类对技术的态度从来就摇摆不定。在农业革命之初，当我们的祖先第一次弯下腰来播种谷物时，他们既获得了对食物来源的某种控制权，又将自己束缚在了土地和季节的循环中。工业革命带来的机械化生产线既解救了人类免于某些体力劳动的苦役，又创造了查理・卓别林在《摩登时代》中讽刺的那种机械般的工作节奏。历史上每一次重大技术变革都伴随着这种辩证的张力。

大模型技术延续了这一传统，但其影响更为迅猛且广泛。值得注意的是，大模型带来的许多冲击并非全新的社会问题，而是揭示并加速了原本就潜藏在我们社会结构中的矛盾。就像蒸汽机和纺织机在两个世纪前” 解雇” 了无数手工业者一样，大模型取代人类工作的能力本质上是资本逻辑追求效率和利润最大化的延续。技术本身并不创造社会不平等，它只是在已有的制度框架内运作，有时甚至放大了这些不平等。

然而，在没有预设限制的地方，技术的解放性潜力则能更纯粹地展现。考虑那些被数字鸿沟长期排除在外的人群 —— 老年人、低识字率人群、残障人士。语音交互和自然语言处理的发展，让这些群体无需学习复杂的输入方法就能驾驭智能设备。一位从未使用过电脑的农村老人，现在可以通过简单的口头指令获取信息、与远方亲人视频、管理健康数据。在这种情境下，技术确实成为了真正的解放力量，因为它填补了空白，而非替代已有的关系。

这种” 解放与解雇” 的双重性提醒我们，技术从来不是中立的工具，而是社会关系和权力结构的载体。它的影响取决于它被嵌入的社会语境。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技术效率的提升往往转化为劳动力替代；而在充满可能性的新领域，相同的技术能够创造前所未有的机会和连接。

或许，技术浪漫主义并非完全错误。技术确实具有提升人类潜能、创造普惠福祉的能力。问题在于，这种潜能能否超越已有的社会分化，而不是强化它们。历史告诉我们，技术变革的福祉分配从来不是自动或平等的，而是取决于社会制度和政策框架。

当我们思考大模型时代的未来，核心问题不是技术本身会带来什么，而是我们将如何塑造技术与社会的关系。是让它强化现有的权力不平衡，还是构建让技术福祉能够更广泛分享的机制？是听任它成为更多人的” 解雇者”，还是有意识地引导它成为真正的” 解放者”？

人类历史上的每次技术革命都改变了社会组织的基本规则，但最终的形态取决于集体选择而非技术本身。蒸汽机既可以驱动工厂里的童工血汗劳动，也可以推动普及教育和缩短工作时间。大模型技术同样如此 —— 它既可能加剧不平等，也可能成为建设更平等社会的工具。

技术永远是人类故事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它的意义最终取决于我们如何讲述和塑造这个故事。在这个意义上，” 解放” 与” 解雇” 的二元对立提醒我们，技术的未来并非预设的命运，而是等待我们共同书写的开放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