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ELM
【1】
前几天有这么一条评论：
【中国人的思想永远自由，思想的表达可能受到一些限制】，因为【思想在大脑中运行不受限制，表达思想可能伤人，会被人反对】
看起来，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你的大脑是你自己的自由王国，可以随便胡思乱想，起码按照现在的科技，哪怕是有个《1984》的“老大哥”在，他也不会查知你在想什么。但表达出来就会受到限制。
——不算故意扭曲的话，这显然也严重低估了人的思想被语言反向污染改造的作用。思想的本身和思想的表达总是在互相影响的，思想本身需要表达，而表达的内容和形式会反向影响思想。换句大白话说就是：你说什么是因为你想什么，但你说了什么会反过来影响（甚至决定）你想什么。
语言影响甚至决定思想，这方面的研究已经有大把，不再赘引。具体到中国的情况，很简单的一个事实就是：你在中国，可以自由说话吗？如果不行，那么你觉得你的思想自由吗？——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显然都是否定的。
参考《1984》，不难理解，出现这个现象的原因很简单：共产党的独裁决定了必须由真理部“统一思想”，要统一思想，就必须统一语言。语言被禁锢住了，也就代表思想被禁锢住了。很简单的例子就是墙内简体中文圈里说不清的敏感词，都已经不是简单的“八九六四”“天安门”这些你知道出处的敏感词，还有“诺贝尔”这种不定期敏感的敏感词，甚至还有“那尔那茜”事件引发的突发性敏感词。
人不可能去亲身经历整个世界，要有认知，要形成自己的思想，就需要依靠语言和文字。倘若语言和文字被污染了，被禁锢了，那么后果当然就是思想也被污染了，被禁锢了。在这种环境中，又怎么可能有自由的思想？
【2】
墙内简体中文圈对语言的污染，大概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就是“雷区”。
雷区就是显而易见或者能理解的评论禁区，例如基本所有的政治敏感词（首当其冲的就是“民主”，搞笑的是，民主还被列在社会主义24字价值观中）、政治事件（八九六四、天安门屠杀等）、政治局领导们的名讳（如习近平）等等。但凡在墙内说到这些词，轻则删帖封号，重则接到网监的喝茶电话。
有人可能会说，这些词大家都知道（？），绕开就好了，主要是感觉不影响日常交流。——真的吗？
且不说是不是大家都知道（想想“李佳琦事件”），就算是都知道，那也是在脑子里设置了自动规避的雷区，而且，在各种谐音和联想词的帮助下，这种雷区会自己悄悄扩大的：
今天“习近平”是雷区，明天“细颈瓶”就是雷区，再然后“两百斤”就是雷区，越禁止，雷区就会越来越多。当你发现连起码的日期和算数都不能顺畅说出来的话，你还会觉得不影响日常交流和思维吗？
雷区并不是不能说，而是说必须按照党的标准来说，党怎么说都行，都是对的，但老百姓就不行，不经过审查，别说言论，书都不能读：
第二类是“雾区”，这一类危害更大。雾区就是规则很模糊不清的敏感区，有时候敏感，有时候不敏感。这里敏感，那里不敏感，你觉得不敏感，其实可能很敏感，一片时空混乱的感觉。
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诺贝尔奖”。在达赖喇嘛和高行健等人拿到诺贝尔奖之后，这个词就慢慢变成了阶段性封锁的敏感词。
另一个例子是新冠疫情爆发之后，政府机构瞒报信息、物资分配不公、政府处理危机效率低下，引起普遍不满。老百姓的自发传播消息和党的“引导舆论”就发展成了信息传播中的拉锯战。各种地名（尤其是武汉和湖北）就成了雾区词，时不时就敏感一下。
雾区词派生出了大量的拼音或替代用法。比如用“wh”和“hb”代替地名。
第三类是“空区”，这一类很隐蔽，但危害不小，这就是指就是在真理部有意识的删除之下，悄悄抹掉的中文表达。它的危害在于：这是在抹除整个民族对自己历史、文化的记忆。
空区词，远的比如“文革”“反右”，近的比如“新冠时期”——墙内简体中文圈但凡提到2022-2025年的新冠疫情时期，都只能说成“口罩时期”，这就是记忆消除的威力。想想看：若干年后，后来人看到这样的表达，还能不能回忆起那离奇的三年？
【3】
雷区多了，雾区多了，空区多了，就会导致自我审查越来越多。尤其是后两类，审查机制的高明之处是它永远不会明确告诉你，哪些词是雾区，哪些词是空区。所以，老百姓只能小心翼翼，为保安全，不断缩小自己的言论范围，避开那些可能引来国保电话的话题。
这就反向污染了思想：你不得不花费精力和审查机制博弈，把智慧和想象力用在寻找仅存的言论缝隙上，原本可以用于深入讨论的时间和精力，就这样消耗在了和审查机制兜圈上。
所以，言论自由并不仅仅是可以说话这么简单，而是因为言论自由代表了思想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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