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12日星期日

何清涟:中国地区治理危机的起源•经济篇

在拉萨以西大约200公里处的雪山和藏人(2009年11月)

西藏、新疆与香港三地的政治与文化差异,在北京眼中并不重要,奉行唯物论的中共认为,只要经济上趋同且一体化,政治与文化差异迟早都会被改造过来。针对这几个“区情”很不相同的地区,北京采取的一体化政策也有区别。

香港的四小龙地位:得失皆因大陆

香港地理位置为其带来的优势,主要是为中国大陆充当“国际掮客”。毛泽东在中共建政后做出“暂不收回香港”的决策,就是看到了这一点。当时中共面临西方全面封锁,出于“长期打算、充分利用”的考虑,保留香港作为中国的对外“国际通道”。自50年代后期到60年代末,香港几乎是中国唯一从国外引进资金技术的渠道,更是开展进出口贸易的基地。1979年以后中国对外改革开放,香港商人不仅成为投资中国大陆的主体,还是中国对外开放的引路人与桥梁。

香港的衰落始自90年代中后期。其时,70年代后期作为香港经济支柱的电子、制衣、玩具等产业全部迁往中国珠三洲地区,本港产业空心化。2001年中国加入WTO之后,香港逐渐丧失了中国转口贸易的地位,离岸金融业务渐渐劣质化,沦为中国权贵官僚的资本外逃中转站与“大陆洗钱的后花园”。近几年,中国的洗钱金额也将超过每年1万亿元,其中有相当大的部分流向香港或经香港中转。大陆人在香港钻研出来各种洗钱方法,从投资移民、炒股、投资房地产,到投资艺术品、古董,无所不包。(见本人VOA博文《人民日报“十大外资来源地”背后的秘密》)

现在常见大陆人说,中国经济现在不需要依赖香港了。这话只说对了一部分。正解是:中国政治经济精英绝对需要香港。一,香港做为他们能操盘的洗钱之地不可或缺。二,港商是他们最容易披上的投资者外衣。除了将钱洗白作为外商到中国投资之外,到美国华尔街圈钱,港商身份较中国身份方便得多,尤其是“中国概念股”在美国股市陷入“财务欺诈”的丑闻之后,挂上港资招牌更便于通过美国证监会审批。当然,上述种种“方便”,只有在香港特区政府受北京高度控制的情况下才能轻易获取。因此,北京无论于公于私,都不会让香港特区政府成为真正的民选政府。

无论是香港昔日的繁荣还是今天的衰落,都与大陆息息相关。香港财政独立,无需向中央纳税,北京倒也算是体谅香港的经济困难,但帮助方法除了鼓励大陆游客赴港旅游之外,并无他法。而大陆人借赴港之机在香港产子,抢购奶粉,以及一些不雅行为,让港人认为是抢占资源,烦不胜烦,编了一支《蝗虫歌》传唱。所有这些日积月累,构成香港对北京产生离心力的一些缘由。

西藏新疆:花钱买稳定无助于经济结构优化

西藏、新疆两地被归于“老少边穷”地区。世纪之交之前,北京认为这两地与中央政府的矛盾不足为虑,只要缩小地方差距,就能达成稳定,因此不断加大中央财政转移支付的力度。但随着两地与中央政府的矛盾日渐显化,至本世纪初慢慢演化为“花钱买稳定”。如我在《苏格兰公投的中国启示》中所说,自2008年至今,中央转移支付在西藏财政支出中的比重一直在90%以上;青海则在70%-80%之间,新疆较富裕,中央财政转移支付比例亦高达60%左右。

但所谓中央财政转移支付,形成的只是对边疆与贫困省区的输血机制,而非造血机制,尽管中央财政支付的力度越来越强,但中国的地域差距越来越大,按照各地区不变价格计算人均GDP差异系数,1990年是55.4%,其后缓慢上升,2003年达到最高点75.1%,之后随着财政转移支付力度加强,差异系数有所下降,2012年下降至46.0%。除此之外,中央政府鼓励内地人去两地旅游,发展当地的旅游业。问题是,旅游产业难以做为经济支柱,当地人就业始终是个问题。

三地就业难,不同中的相同

这三地都有大型国企进驻,中国央企几乎都在香港设了分公司,但人员基本自带。那些洗钱业务,大都由在港的中资公司(多由大陆自带雇员)操盘,除了让香港经济禀赋高度投机化之外,并未给香港人带来多少好处,年轻一代就业、生活日益艰困。

藏疆的央企除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之外,余下主要是资源性产业,数量不多,就算遵照政府规定按比例招收少数民族员工,能够吸纳的人员有限。2012年12月,人民网曾登载《西藏籍大学生“全就业”透视:公职岗位占八成》,从当地大学生的就业流向,可以了解西藏地区除党政事业机关之外,能提供就业机会的现代经济部门极其有限。在《西藏就业到底怎么了——从“西藏特点”的就业问题说起》(见人人网《钟扎西的日志》)一文中,作者指出,西藏高校毕业生之所以热衷公务员职业,是因为西藏产业结构落后,“实业少,噱头多,规模小,波动大(弹性大),长期需求少的产业格局”。作为支柱产业的旅游业,停留在较低层次上,著名商品虫草虽然暂时给牧民带来高收入,但难以为继,且对生态破坏极大。

新疆少数民族的就业早就成为难题,伊力哈木曾在《当前新疆民族问题的现状及建议》中作为重点阐述。比之西藏,维人面临的情况更严重。因为新疆自50年代初就开始从内地移民,西藏由于地理气候条件限制,直到近年才有大量汉人涌入拉萨林芝等地经商,这些人对藏人的就业并不构成影响。

真正的难题:系铃人无法解铃

通过本文政治篇与经济篇的分析,会发现三地情况不同,但北京的控制手法的要义却相同,即通过各种不同的策略包括压力,让三地在政治上与中共趋同,经济上全国一体化。

香港无论是经济、政治发育程度与人口构成,均不同于内地,中共对其采取逐步收紧的政策,让其与内地趋同。比如北京曾处心积虑地在香港施行洗脑教育,令港府成立一个“德育及国民教育科”,并于2012年推出《中国模式-国情专题教学手册》,盛赞中国模式,批评西方民主,结果引发香港人民“反对洗脑”的全民大行动,被迫作罢。藏疆两地取消本民族语言教学,被当地少数民族理解为“文化灭绝”。对此,维族知识分子伊力哈木在《当前新疆民族问题的现状及建议》中、藏族女作家唯色在《为了“维稳”取消藏语教学》中均有论述。

让全国经济一体化,这是出于极权政治的本性。邓时代开始市场经济的改革,但其目的并非为了把经济调控权让给市场,而是为了让权力更有效地配置社会资源,以摆脱中共政治上的困境。现实表明,改革以来权力之手对经济关键环节的干预,比计划经济时代毫不逊色。与计划时代的指令经济相比,这种隐性的市场干预对经济秩序的破坏和商业伦理的消极影响更大。比如藏维两大民族,不仅文明成熟,在人口与资源的控制上自古以来也有自己的平衡方式,只有在中共强力干预之下,才发展今天这种状态,仅仅依靠本地的经济产出,已无法支撑起当地的人口规模。尤其是西藏,没有中央财政转移支付,地方政府的日常运作无法维持,公职人员当然也无法养活。

古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观察三地的局势,如今香港尚存有解铃余地,新疆问题则陷入无解之境:新疆现有维族人1007万,汉人875万,维汉共治,正是目前部分维人反对的格局;维族人要的那种“高度自治”,毫无疑问也会遭遇当地汉人强烈反对。但800余万移民及其后裔这只“铃铛”,虽然是中共硬套上去的,但如今谁也没有办法让汉人“回流”到人口与资源关系呈高度紧张状态的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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