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端木赐香三糊涂
(一)通州谈判中方逮捕英法方面39人
1860年,9月14日,英法联军与中方接上了头,开始了通州谈判。一谈就是个八个钟头。
英方的意思是:除在天津与桂良议定的续增八条,另加两条:第一,进京换约人数,我们英国准备一千人马。第二,联军准备进驻张家湾南五里处。新的谈判钦差大臣怡亲王全部应允了,不应允不行啊,皇上都准备脚底抹油呢。应允之后,双方约定9月17日签字。
就在9月14日双方谈判的当天,咸丰看到了工科给事中何璟(又是一个给事中,天朝净养些这等傻冒)的高策:夷人一直叫唤着要带兵进京,真叫他们带兵进京,他们敢来吗?不必阻其前来,让僧王在路上设伏,没经咱同意,真来了,咱就打他们。若经桂良同意来了,也可以让僧王在路上截杀他们。桂良不能失信,但是僧王负有领兵守土之责,他可以不讲信用,半路截杀啊。遥想战国年代,楚襄王遣子良割地于齐,而使昭常守之。齐使至受地,昭常以守土自任,矫楚王之命以拒齐。夫大将在外,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者,可以不听中央指挥瞎干嘛,弱小的诸候国都敢这样干,何况咱天朝乎?
估计是受了这给事中的影响,当天,咸丰给怡亲王下谕:我看英方谈判代表巴夏礼等人不象话,太狂了。我看和议弄不成了,必得跟其开战。我已叫僧王与胜保做好准备了。看苗头不好,就把巴夏礼那帮人给我扣押下来,停战后再交还不迟。这个傻皇上,不知道就这么一个馊主意,付出的代价是圆明园的被烧。
9月15日,怡亲王给咸丰汇报:夷人连日来通,尚比较恭顺。我看僧王那边的情形,开战并无把握。且通州离京较近,实有投鼠忌器之嫌。如果开仗的话,不但目前的抚局难成,此后更难办。咸丰批曰:你可不能太迁就夷人,如果有实在没法允准的条件,咱还是要跟他们开仗的。傻皇上,怡亲王明明告诉他,僧王那边不能指望,他偏叫唤着还要开仗。
9月16日,怡亲王把与英法签订的续增条约上报咸丰。皇上看了,没有让自己特别不安的,遂一一朱批,作了批准。
问题是,9月17日签字这天,事情发生了变化。巴夏礼告诉中方,除了进京换约之外,还有公使亲递国书一事呢。亲递国书嘛,就是亲自把英国女王致中国皇帝的国书递给中国皇帝。中方一听傻了:你们怎么这么不讲信用啊,之前从来没说过这事啊。其实,之前的照会中,都提递交国书的事了。只不过,没说递交的方式。对于英方来讲,之所以不说方式,乃是他们认定,这事自有国际惯例,无须饶舌。对于中方来讲,之前看照会,根本没注意到这条。既使注意到了,心里也有底,之前,俄国与美国都没有亲自递嘛,再说了,非要亲自递,咱可以要求他们三跪九叩嘛。英方说:亲递国书这是国际惯例啊。可中方认为,我们大清就是国际,谁敢跟我们国际惯例啊!双方吵了半天,按怡亲王所言,吵得“舌敝唇焦”也没有结果。
怡亲王深深明白,对于咸丰皇帝来讲,开放天津不是个事儿,赔银一千六百万两也不是个事儿,带几百人进京换约也不是个事儿,就这个夷人亲见皇帝,它是个事儿,事关国体啊。也不知道咋事关国体了,反正中国皇帝是见不得人的,这是底线。怡亲王看巴夏礼不让步,认定这谈判已没戏了。遂通知僧王作战争准备,僧王遂连夜派兵前往张家湾布置。
第二天,9月18日,中国历史上一个特别的日期,巴夏礼又来了,发现张家湾开始布置军防了,表示反对,并声明亲递国书的要求不改。说完,骑上马扬长而去。怡亲王一看,乖乖个隆冬,敢这么跟我拽啊,他想起了咸丰的那个馊主意,遂通知僧王,把巴夏礼等人逮住。于是,巴夏礼等人连同在中国区域内购物、休闲的其他人等,一共39个,全被逮了!
这一逮,就逮了个头彩:他们的命运直接决定了后来的战局,更影响中国政府在西方人眼里的声誉。但是清国政府不在乎。何况他们也不知道,这种行为在西方的游戏规则中意味着什么。
当天,怡亲王把僧王劫获巴夏礼一事当作一场胜仗汇报给了咸丰,并且说:擒贼擒王,巴夏礼是夷人主谋,这次被擒,夷心必定乱套,我已通知恒福等人了,让民团截夷人后路。乘此发动战争,估计咱能打胜。咸丰的回复是:怡亲王再三反对,该夷仍然坚持亲递国书,这就是夷人的不对了,这不是故意打岔吗?告诉他们,要递国书,按美俄方式办;非要亲递,须行中国跪拜礼。不行的话,咱就开仗。
咸丰傻,这亲王似乎更傻。跟夷人打了几天交道,知彼知己方面没一点长进。巴夏礼被逮,夷人确实心乱了,但是跟他所想像的心乱根本不一回事。
(二)英法39人在北京体验中国特色的刑罚
小巴被逮,英方当时并不怎么担心,英军统帅格兰特说他相信巴夏礼的才干和能力,说不定还能见到中国钦差跟他吵架呢。英方特使额尔金更是认为,巴夏礼一个人就顶一支军队。但是法军统帅孟托班认为,发动攻击是救出这些人质的最好办法。
就孟托班是对的,其他人全错了。他们太不了解中国了。
僧王逮住巴夏礼时,双方是吵架了,但是吵得很不平等。僧王训了话,说:你们赢了两次,而我们只赢了一次,你们两次进犯大沽炮台,怎么如此贪得无厌?我知道你名字,都是你煽动他们干的,现在,该我教训你了。
僧王教训巴夏礼的方式就是让人摁着巴夏礼的头,在地面上连续磕响头:你们不是不磕头吗?那我叫你一次磕个够。
巴夏礼说:俺是谈判人员,打着休战白旗从你们防区经过的,且得到过贵方明确承诺,给予通行安全。你们现在为什么不遵守游戏规则呢?
对于他的质问,僧王报以爽朗的大笑。大笑之后,给手下示意,手下走过来,摁住巴夏礼的头,又是一顿猛磕。
磕过之后,僧王要求巴夏礼立即阻止联军前进。巴夏礼说:这我作不了主。僧王觉得很奇怪:我看事事都是你作主,你咋就作不了主呢?说瞎话。巴夏礼说:全是真话。你打死我,我也阻挡不了联军的步伐。
还是鸡与鸭的对话。
正对话中,前方炮声响了,僧王命人把一干俘虏装到车上,送往北京。中国的车子没弹簧,所以一干俘虏很不舒服。据美国学者认定,这是美国公使华若翰先生上京换约的恶梦重演。这就是美国学者的不对了,睁着眼睛说瞎话。美国使者虽然坐了同样的车,但是手上根本没捆皮绳。巴夏礼等人,手上被勒了皮绳,这样子坐车上,被车颠得东倒西歪没法用手扶一下,人家哪里受过这罪啊。
巴夏礼与额尔金的私人秘书洛奇被关到了刑部大牢。洛奇为了联系到同志们,在牢房里唱起了鸟语歌:《上帝拯救女王》。但是他没得到回音,出狱后,他写过回忆录,说自己最担心的是捆在手上的皮绳,那皮绳用水湿过,据说越勒真紧,勒几天手腕处即开始腐烂生蛆。有兴趣的人可自己在家做做试验,不过试一天就行了,不必等蛆生出来。
巴夏礼和一帮子中国囚犯关在一起,在这里,他得到了中国政府不曾给予过的尊重与友好,那些囚犯甚至尽可能的帮助他。有意思的是,刑部给他定的罪名居然是“谋反”。看来,中国政府在刑法上都是如此多情-把外国敌人当自己臣民来对待了。审讯的时候,对他也不算太狠毒,虽然威胁说要砍头,但顶多是拉着他的头发或者耳朵在地上拖来拖去。 纵观中国从古至今的刑罚史,这种审讯算是温情多了。
其他俘虏被关在了圆明园,据特拉维斯•黑尼斯三世和弗兰克•萨奈罗这两个美国佬说,皇帝曾秘密审讯过他们。这个可能是真的,否则没法解释他们何以会被关在圆明园。估计咸丰也没审出什么结果来。一是后来听说八里桥战败,他当即跑了;二是僧王与他们对话都是鸡与鸭了,咸丰与他们对话,不知成啥了。被关在圆明园的俘虏就惨多了,双手被捆,整日下跪,水米不进,手腕处被皮绳勒得生出蛆虫。据后来的幸存者回忆说:《泰晤士报》记者鲍尔比第四天死去,尸体在牢房里放置三天,后被扔到野地里,让野狗吃了;安德森中尉,手脚被勒得生出了蛆虫,他看着手上的蛆虫满身蔓延,精神错乱,大叫三天,死去;一位法国犯人,蛆虫进了他的嘴巴、耳朵、鼻子,也疯了……一个幸存者居然还在狱中数蛆来着,说,一天可繁殖1000只蛆虫……
唉,好好体验一下大清中土的野蛮法律吧。对他们道义上同情的时候,再想想咱中国的囚犯,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中国人民几千年都这样过来了,你们住了几天,就疯的疯,死的死,矫情哪!
(三)法国要烧紫禁成,英国说凭嘛?只能烧圆明园!
巴夏里被逮之后,英法联军发动了张家湾战役。英法联军4000名,僧格林沁骑兵2.5万名。
僧王奏报毙贼无数,中国的一些现代军事著作就总结为“给敌以重大杀伤”,也不看看英法方面的战报:联军连伤带亡35人,清方1500人。
当天,英、法联军占领了张家湾。为报复中方之失信,联军总司令部下令给予士兵24小时的抢劫时间。这符合他们的游戏规则,因为张家湾是在战争中被打败的,所以抢劫战利品是合法的。
士兵们当然不客气了。在夷人眼里,抢得最厉害的是印度兵、兵营中的妓女和中国苦力。
9月21日,八里桥大战打响,英法联军8000人,僧王军队2.5万人。僧王说,他奶奶的兔腿儿,本王跟他们拼了,拼的结果。别说僧王汇报了,还是看联军方面的奏报吧:
法军:3人阵亡,17人受伤;
英军:2人死亡,29人负伤。
中方:2000人死亡。
战争太轻松了,联军方面有些士兵又不乐意了,他们说:“这场战役给人以做梦一般的感觉。我们光打死别人,自己却几乎丝毫无损”。
联军觉得不过瘾,可是咸丰觉得够了。这家伙,要跑了!跑之前,把恭亲王奕訢提溜出来:弟办事,哥放心。老六,四哥就看你的了。
1860年9月25日,英法方面发出最后通牒,宣布三天内若不将全部战俘释放,并同意于通州签订条约,就攻占北京。新的谈判大臣奕訢认为,巴夏礼不能放,放了,外国不会罢兵,说不定,巴夏礼因此攻城的劲儿更大呢。老六这么聪明,老四听了好高兴,指示说,以后情形,实难逆料,朕亦不便遥为指示,你办事我放心,你自己看着办吧。于是,奕訢在给英法联军的复照中坚持先撤军后释放战俘。否则俘虏安全我就保证不了。不过老六退了一步,不再要求英法撤到大沽口,撤到通州就行。
额尔金于9月30日宣布拒绝交涉,将此事移交联军司令部处理。和议受阻。僧格林沁此时早成了响当当的主和派,请求咸丰一定要优待巴夏礼,并建议赶紧议和,就是多答应些人家的要求,也不妨。这就叫实践出真知——僧王,他是从战场上败下来的啊。至于留京办事之王大臣们,原先都是嗷嗷叫的主战派来着,现在都哑巴了,连哼哼都没了。碰头时干脆不提守城之事,现在不得不提了,又提不出一个什么决策来,碰碰头就散了。甘肃、河南、陕西的勤王兵来了一些,但是北京也没人接待,连吃饭都没人管。一切都乱套了。
奕訢一看全靠自己这边了,于是开始优待巴夏礼。同时送给英方一封巴夏礼的汉文亲笔信,信末还附有洛奇的几行印度文。中文意思是亲王这人不错,可以跟他谈谈。印度文的意思是,这信是俺们被逼之下写就的。中方也找了翻译,但是看不懂印度文,说这下面是年月日和名字签名,于是这信就给英方递走了。奕訢优待巴夏礼自是蒙对了,但是做的远远不够,因为他仅按中国常识来了,仅优待巴夏礼、额尔金的私人密书洛奇(H.B.Loch)等几个中国人眼中的大人老爷了,而没有想到英法被俘的39人,每一个人的生命在夷人眼里都是至尊的,特别是这39人中,还有一个是英国《泰晤士报》的记者。如果39个人都受到优待,不因中国式的酷刑而致死一多半的话,那么火烧圆明园的事儿就不会发生。
现在我们看看这些人的结局:
10月8日,留京王大臣们释放巴夏礼等8人。
13日至16日,英法的强烈要求下,中方陆续把其他俘虏放还,问题是联军一看这些俘虏就冒火了:卖瓜的,总共俘走俺39人,活着回来的仅19人。有些人的尸体干脆被大卸八块,还有些人腐烂得没法瞧了,还有些人找不到尸体了。再听听活人的讲述,更是毛骨悚然。卖瓜的,这个野蛮的政府!
冒火与悚然之余,英法方面召开了会议,不开不行,这事儿,百年没遇过呢。巴夏礼是中国通,他知道,对中国人来说,残酷虐待囚犯,甚至要他们的命,小菜啦。但是对英法这些来自西方的夷人来讲,那就闹大了。
英法都同意惩罚清方,按他们的游戏规则,也就是万国公法规定,凡使臣性命不保,它日城破,鸡犬不留。但是两人提出的惩罚方式有异。额尔金的意见是:
第一,这些可怜的俘虏是在圆明园内受到虐待的,那么我们就必须将这个园子夷为平地。(格兰特将军附议此点。巴夏礼更附议此点。英国的随军牧师孟纪不愧是负责灵魂那块的,干脆认为,中国的圆明园甚至不抵一个英国士兵的性命。没办法,可恶的外国佬就是这么看重他们的个体生命。他们不知道中国的规矩,死亡有价呢,有些人死得重于泰山,有些人死得轻于鸿毛,而是傻乎乎地以为,所有人的死都重于泰山)。
第二,应由中国政府出钱,在天津设立纪念碑,用满文、英文、法文刻上清政府低头认罪的碑文,落成后由清方大臣护送死者尸体前往天津参加揭幕仪式。
法国公使葛罗对额尔金的意见表示反对:
第一,圆明园没有设防,严格说来非交战区,烧了人家,乃无益之报复(孟托班将军附议这一点)。
第二,立碑一事不好办,清政府骄傲惯了,受不得这等侮辱,刺激他们过分了,说不定会影响我们的谈判。
第三,实在想报复,咱就烧北京的皇宫吧,烧皇宫比烧一个园子,更能让清朝统治者印象深刻。
额尔金不同意烧皇宫,说:进京前,答应人家留京王大臣了,人家和平开放永定门,咱进去后不扰民不烧抢。现在烧人家皇宫,不是咱不讲信用了吗?再说了,北京居民没惹咱,烧皇城,相当于烧北京,何苦跟人家的百姓过不去呢?至于天津不立碑,额尔金倒是同意了。最后他就坚持一条:烧圆明园!
10月18日,英方开始焚烧圆明园。虽然法国方面坚决反对,但是额尔金认为烧得有理,解释如下:
“第一,被囚诸人,手足缚系,三日不进饮食,其受如斯野蛮之待遇,即在此地。第二,若对于中国政府所为不顾国际公法之残酷行为,不予以久远之印象,英国国民必为之不满。若现即与之媾和,订约撤兵而退,中国政府必以吾国人民为可以任意捕杀无忌,在此点上必须警醒其迷梦也。皇帝避暑行宫固已被掠,然其所蒙损失,在一月内即可恢复原状。……圆明园宫殿之为要地,人所共知。毁之所以予中国政府以打击,造成惨局者为此辈而非其国民,故此举可谓为严创中国政府,即就人道而言,亦不能厚非也。”
“要想取消毁坏圆明园这事,若单要求赔款,在这种扰乱的情形中,中国政府,除了民脂民膏以外,也付不出大笔款项。其次,或是要求清政府交出那般苛待英人,和破坏和约的人们,一些可怜的属员,也许要呈献出来,作替身了。假若要求僧格林沁本人,中国政府大约不能答应,更决不能实行。寻思推绎的结果,只有毁坏圆明园,似乎是唯一的方法,而且这种责罚,仅降在清文宗本身,与人民无关。”
为了让大清人民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额尔金放火前,专门在北京张贴中文小广告,公布放火时间解释放火原因:“任何人,无论贵贱,皆需为其愚蠢的欺诈行为受到惩戒,18日将火烧圆明园,以此作为皇帝食言之惩戒,作为违反休战协定之报复。与此无关人员皆不受此行动影响,惟清政府为其负责。”
他这解释在当时纯粹是自作多情。据说,“中国人看到告示后,丝毫没有为即将发生的事情操心,而是对其蹩脚的语法大笑不已”。
看明白了吧,英国火烧大清皇帝的私家花园,只是针对皇帝一人的,与屁民无干。你现在还小脸挂不住,是觉得自己的脸比人家皇帝屁股还大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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