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为民族国家,尤其凸显了民族主义的殖民主义特性。(汤森路透)
这两日,中国艺人小S发了篇请「国手」到家裡吃饭的贴文,商案接连取消,一夜消失三千万,他的姊姊可没有帮忙说项:「习,屠杀我们」,毕竟我们知道这是现实上不可能,自我言论审查的基础在于肉体消灭的真实可能性,在中国,没有什么离奇事。随著,徐佳莹只用了Emoji发表贴文,小粉红也同样出征,就连前中国球王林丹提到戴资颖实力比陈雨菲还好,你就不再是自己人,同样给你出征。大中华民族感情不可侵犯乃是此等现象的命题,那什么是辱华就是必须探索的问题。
所谓辱华,语意上是有他的意思,所谓侮辱就是对于他人人格之贬损,所谓华当然就是指中华,顾名思义,辱华即为侮辱中华。而什么是中华?这恰好与美利坚相对等,美利坚是不同种族共同形成一个国家,但中华却又是同一个种族(以汉人来说是大宗的中华而言)形成不同的国家。所以在国际间才有所谓「华人社群」这回事。
小S(左图)挺参加东奥的台湾国手,被中国网友出征,她代言品牌火速切割,连女儿Elly都受牵连。右图为「寿全斋」终止小S代言声明。(左图取自脸书,右图取自微博)
但说实在的,很多概念进行还原之后会有更明晰的理解,例如说中国有没有哲学?张唤民前阵子在八旗文化的书籍开宗明义告诉你没有,甚至在书的开头就提出了哲学来自于日本学者西周将 Philosophy 翻译成为 「哲学(てつがく)」,再追溯而上当然就是回到希腊的 Philo Sophia,即爱智。前苏时期到苏格拉底对人自身认识的追索是当代哲学的起源,然而要说老庄孟是哲学,基本上就是中式新儒家的自慰队,欺晃著「民贵君轻」乃中国几千年前就有的「民主思想」,然而所谓儒家其实只不过是种治术,反而佛教还更符合「哲学」的意旨。
有道是:中国的宗教才是哲学,中国的哲学是宗教。不过是我说的。
所以我们把中华给还原,就像把中华台北给还原,其实中华就是「Chinese」, Chinese 更是在「中国」的原初概念,清末民初梁启超乃为革新而随民族国家潮流创建的「中国」,乃是将过往朝代(dynasty)概念给废弃的创始人,所以你要说端盘服务生aka萝莉控是国父还是梁启超呢?自由心证吧。
所谓的民族(Nation)与种族是不同的概念,种族(Ethnic)是血缘、生理性上的,民族则是具有共同的情感认同群体聚合,根据 Bennedict Anderson 《想像的共同体》提到民族的建构像来自于于「语言」,原先说著各式各样的「法语」、「英语」、「西语」而无法沟通的人们,在印刷媒介中产生互相理解,在这语言的「共时性」中认知到此语言场域中存在著数百、万人的同胞,于是:语言创造了民族,民族也诞生于语言。
「掌控语言既是殖民统治,也是民族主义的共同特徵。」
民族的历史并非编年式的,而是逆溯的,所以都是以今鑑古,后存的中国概念与领土却成为千年不变的固定范域,忽视了历史上只存在著朝代以及大大小小变动不居的统治领域,考古学所到之所,就是民族之源,甚至未竟之地也可透过神话充填,中华民族五千年来自于黄帝与蚩尤大战,而大家也就这么信了。其实这种想像不只发生在亚洲,就连1225年逼著英王约翰签署大宪章的爵士们根本都不说英语,但却是今日英国史的教材,民族主义的客观现代性与民族主义者主观的古老性、民族归属的形式普遍性与具体的特殊性、民族主义的政治力量与哲学的贫困,是民族主义的弔诡现象。
「非历史的历史主义是所有民族主义的特色。」
中国作为民族国家,尤其凸显了民族主义的殖民主义特性,在我群与他者的民族式区分中,加上中国极权体制的潜规则特性,也就是依照张娟芬在《亡国感的逆袭》(同书名内文)所提到的无可预测性质,让中国可以为所欲为而对国际摆态,再加上美国前先的历史的帝国主义特性以及走在前的已开发国家地位,让中国以开发中国家的受害者姿态更加猖狂。
这种恣意性(arbitrariness)正好是形容中国最贴切的形容词,所以别人可以的我也可以,我可以的别人不一定行。所以,你不能说中国的运动员不够好,即便你是中国的运动员,但是中国运动员可以在大清晨时期説:「我糙!」。而具体而微彰显在凝聚成这个民族国家的个体间也是相同的,对于规则诠释的任意性使得辱华不辱华是「我们」说了算,而我们是谁?「我们」就是中国,即便你国籍写著China,即便你认同China,但只要一被「我们」给判定失格,你就被给取消。那又根据什么判定呢?前说辱华有其语意上的内容,但在实际上却因著中国(民族与极权国家)的恣意性质,使得辱华是说你是就是。
当辱华的行为是包括现实上有或无辱华,那么辱华不辱华也不再是宏旨,因为只要在这个政权的统治范围之内,一切都是依照意志—而非规则决定何人是否适格。(汤森路透)
今日的亲中派也才发现—或说早已知道但没料到已经轮到自己,原来我这么爱中国我也不是中国的一份子,其实倒也不尽然如此,而是「中国」的概念与标准正在紧缩,而民族的概念越需要凝聚之时都乃在于有外敌存在(例如奥运),18世纪各民族国家的形成也即在对法兰西的反抗中成形。
而最不会去辱华的人,却正正是知道如何才是辱华的人,然而这样的「思想上辱华」在何时会成为「辱华」的实际,也指日可待,而当辱华的行为是包括现实上有或无辱华,那么辱华不辱华也不再是宏旨,因为只要在这个政权的统治范围之内,一切都是依照意志—而非规则决定何人是否适格。然而相较于欧美国家的取消文化,在极权国家的取消文化可不是社会性死亡,却是物理性死亡。
但有趣的是,中国饶舌歌手(如果中国真的有饶舌)吴亦凡的性丑闻遭官方指令取消,却引起凡粉聚集在天安门,看似低能但却也未必,毕竟政治的偶像崇拜从毛泽东到蒋介石还是川普都遍存于今,而这样的卡里斯玛(Charisma)—超「凡」魅力反倒是韦伯提出的一种支配类型。我们觉得好笑是因为这群凡粉还没达到可以颠覆中共政权的地步,如果人数多到跟法轮功七千万人一样多,公安还不把这些凡粉抓去活摘才怪。不过这也说不准,搞社运的寇延丁也不过搞搞社运,也被以颠覆国家政权抓捕去写了《敌人是怎么炼成的》一书,简单来说,在这恐惧的共同体中惴惴惶惶将是一个没有规则的世界,明日发生什么事都无法预期,政治社群的解体将是回到鲁迅说的吃人社会中。
尤其,中国历史吃人也不只是种比喻,是真的吃了。
曾友俞 2021年08月05日
※作者为执业律师。写作者。唯一的信仰只有知识。阅读范围主要是政治哲学、伦理学与女性主义。作品主要为书评、影评与政治社会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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