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ELM
中国官方立场和普通大众如何看待俄乌战争？官方立场大家都很清楚：中俄合作“没有上限”，中国正在用各种方式给俄罗斯输血打气。民间可能就不好说，笼统一点的说法是一半一半。有网友引用了国外的机构做的一个民意调查，说75%的中国老百姓是支持俄罗斯的：
位于亚特兰大的非营利组织卡特中心（The Carter Center）和加拿大调研机构RIWI四月合作，调查中国网民对于俄乌战争的相关看法。结果显示，75%的受访者同意“在俄乌冲突中支持俄罗斯”符合中国的国家利益，大约60%的受访者支持中国应出面“调解结束冲突”。而在那些已经听过“俄罗斯在乌克兰发现美国生物实验室”阴谋论的人之中，大约70%的受访者认为这个阴谋论是准确的。
——有网友说：这个民意调查是可信的，因为这是美国这个“民主圣地”做的，是以卡特总统命名的测试中心做的，所以“他们有实力和水平获得准确可靠的信息”。呵呵呵，虽然看来各方的共识都是“西方国家的数据比中国自己的数据更可靠”，不过这么赤裸裸地把民主制度等同于数据质量的认证盖章也是有点玩笑过头了。
先来看看中国自己的“民意调查数据”的经典案例：
华春莹：疫情之后中国民众对中国政府的信任度达到98%
这98%一说出来，大家都笑了，屏幕内外洋溢着快活的空气。这个数字恐怕连华春莹本人都不相信，只不过她的本职工作就是撒谎，她无所谓。那么，这个数字为什么没有可信度？
民意调查数据要有可信度，按程晓农的概括，需要起码满足三条要求：第一，其问卷在被调查国家要有合适的方式和渠道公布；第二，抽样的人群要足够多，足够随机，对“中国老百姓”具有充分的代表性；第三，答卷者应该能自主选择答案，并且可以自由发言而没有恐惧。
以这三条标准来看，华春莹张嘴就来的“98%的信任度”当然是个笑话，至于卡特中心的“75%的中国民意挺俄”，就得认真一点，回到源头网页去查证一下，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做这个民意调查的。卡特中心的这个民意调查叫《Chinese Public Opinion on the War in Ukraine（中国公众对乌克兰战争的意见）》。以下所有的点读都以此官方网页发布为准。
第一条：问卷要在被调查国家以合适的方式和渠道公布。根据卡特中心的官方网页，这个问卷是与加拿大的RIWI公司合作、于2022年3月28日-4月5日在线开展调查的。但是，用Google的特定时间工具搜索“卡特中心 问卷”（多个中英文关键词均有搜索，结果相同，从略），并没有任何相关的调查网页：
说明这个调查网页要么就是通过内部网页，要么就是关掉了爬虫，总之是没有出现在大众视线里。而官方网页也只是很含糊地一笔带过：Unlike traditional or online survey approaches, RIWI’s technology ensure that anyone on the internet in China has an equal chance of being exposed to the survey.并没有说这个网页调查到底是怎么公布的，在哪些渠道公布的。
如果这个网页公布渠道说不清，那么第二个问题就很值得推敲了：卡特中心的这个民意调查号称受访者有4886人，看起来足够多，但是，他们的代表性强吗？足够随机吗？是否能代表14亿“中国老百姓”？几千人，就把14亿人都代表了？而且按照官方网页的说法：the sample skews male and young。样本偏向男性和年轻人，是通过人口数据重新加权的。连充分照顾各种人口比例的中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都谈不上可以代表14亿人，这有着严重人口特征偏差的数据又是怎么代表14亿人的？
就算前两个问题凑合过去，第三个问题也是很难过关的：受访者是否可以自主选择答案，且是否可以自由发言而没有恐惧？显而易见，在墙内的中国大陆，在各种网络封锁和网络监控的不断洗礼下，现在的网民都已经习惯性地自我审查了，都知道官府审查的是什么，忌讳的是什么，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了不该说的话会招来什么后果，大家也都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会偏向选择“党和国家认可的答案”。万一选了错误选项，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卡特中心的官方网页也没有透露他们是如何打消受访者的这个顾虑的。
——回顾一下就可以知道，卡特中心的民意调查都很难说满足这三条标准。这并不是说这个民意调查就跟华春莹张嘴就来的98%一样是胡扯或者瞎掰，而是说对这个数据的解读（在知晓调研细节之前）要额外小心，不能只看字面含义。那么，应该怎么解读呢？
网友信誓旦旦地来了一句反话：“对于民主圣地，前总统命名的中心提供的数据，我觉得是可信的。我想，其他意见不同的朋友也不会说它是胡说八道。难道他们调查的是穷乡僻壤、目不识丁的农民，我想不会，那可是老总统的中心，他们有实力和水平获得准确可靠的信息。”
呵呵，这种拿政治民主给科学准确性背书的搞法，连卡特中心官方网页都不敢这么玩。更何况，卡特中心的调研结论原文根本就不是什么洋洋得意的“75%的中国网民支持俄罗斯”罗列几个数字这么简单。还是看回原文，原文的结论部分写得非常清楚：
Overall, we find that people with more exposure to national state media and social media have a higher level of support for Russia. They also believe in the bio-weapons lab conspiracy theory more, which is consistent with the prevalence of pro-Russia narratives on Chinese state media and social media, including those about the conspiracy theory. Interestingly, people with higher education also support Russia and believe in the conspiracy theory more. A potential reason is that education proxies for political interest, and those with higher political interest are more exposed to pro-Russia discourse. Ultimately, the findings suggest the influence of the generally pro-Russia information environment in China.
这段写得非常清楚（大意）：总的来说，接触国家媒体和社交媒体越多，就越亲俄。他们也相信生物武器实验室阴谋论，这与充斥于国家媒体和社交媒体上的亲俄报道相一致。有趣的是，受教育程度越高会越亲俄，也更相信阴谋论。这可能是由于（中国）教育只是政治的代理而已。最后，研究结果表明，中国的信息环境普遍亲俄。
这么重要的overall结论，哪儿去了？被吃了？卡特中心都知道自己的数据偏差，所以在最重要的结论部分提示说中国的媒体环境有偏差、教育有偏差、信息环境有偏差，就是说这个调研的数据结果不是罗列几个数字那么简单。某网友却扔西瓜捡芝麻，非要说那几个数字代表中国主流民意，这就把自己搞成华春莹第二了，难道在您看来，中国的主流民意就是这么以讹传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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