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26日星期四
仇恨教育与专制统治是一对难分彼此的连体怪胎
文/史料搬运工
仇恨教育与专制统治是一对难分彼此的连体怪胎。斯宾诺莎说过,“仇恨永远不会是好东西”,仇恨教育当然更不可能是。遗憾的是,仇恨教育在这个世界极为常见。波兰人在近现代便曾长期深陷仇恨教育的泥潭。当波兰恢复为正常国家后,该国的思想史学者莱谢克·科拉科夫斯基(Leszek Kołakowski,1927-2009)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所有的极权主义制度总是需要将仇恨作为不可替代的工具呢?”
这是发人深省的提问,也是里程碑式的反思。出现了这种提问,意味着波兰不仅在制度上有所纠正,且正试图修复残破的文化基因,以消除悲剧重来的可能性。科拉科夫斯基的思考与回答也非常精彩。他说:“它们(极权)需要仇恨,不只是为了军事动员而保持适当的准备,甚至主要地不是把人的绝望、失望,以及集聚起来的攻击性引向他人,并由此把他们锻造成自己的武器。不是的,仇恨的欲望可以通过这样一个事实解释,即它从内心毁灭了那些仇恨的人。它使得他们在针对国家时在道德上无助;仇恨很像是自我毁灭,或者精神自杀,因此它彻底消灭了仇恨者之间的团结。‘盲目的仇恨’这种说法是多余的,没有其他种类的仇恨。因为,与爱相似,仇恨至少以它的完整的形式占据着整个人类精神领域,所以它可能显得是整合人格的一种手段。但情况恰恰相反,这一方面表明爱与恨的不对称性,另一方面表明了没有任何极权主义国家能够放弃仇恨教育的理由。仇恨的纯粹消极性,使所有的人类交流瘫痪,也破坏了人格的内在统一,因此,它是解除人类灵魂之武装的不可替代的手段。”(《经受无穷拷问的现代性》,2013,P281)
在科拉科夫斯基看来,仇恨教育的首要目的不是为了让受教育者整齐划一地去仇恨统治者指定的对象,而是为了摧毁受教育者的人格,使其无法拥有健康的精神与灵魂,使其变成一群爱无能患者。而爱,正是促成人与人建立起社会连结的终极动力。仇恨教育造就的爱无能患者可以口吐芬芳整齐划一地去攻击远方的陌生人,却绝无能力为了保护自己与身边之人的权益而团结起来,因为后者需要爱作为驱动力,而这恰是他们最缺乏的东西。科拉科夫斯基曾是波兰仇恨教育系统中的一员,亲身体验过仇恨教育对波兰社会的戕害,这是其思考能够如此深刻的主因。
与爱的教育相比,仇恨教育更容易造就统治者所需要的共同体。但仇恨教育并不能让仇恨者真正团结起来,仇恨者不会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便成为可以互相帮助和倚仗的朋友。只有爱的教育才能做到这一点。人与人之间的稳定连结——友爱、团结与互助——只能来自爱的教育。仇恨教育可以让仇恨者在道德感上产生自我陶醉,实则毒害了人的心智结构,剥夺了人独立于统治权力之外的社会性,使人丧失了与他人建立有效连结的能力,使其不自觉地深陷于原子化的泥潭。真正的现代教育,只能是爱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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