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4月9日星期二

红朝的那些事情(九十九)

文/红朝笑笑生

九月五号,朱德和毛泽东到了遂川,准备重返井冈山。在遂川城外,他们同朱云卿的三十一团一营会合,在分享过黄洋界的胜利传说后,他们共同对付了最后一股敌人:赣军刘士毅的独立第七师。

刘士毅卡在遂川城里,无法吓退,无法迂回,他们就是冲着红军来的。

离根据地只剩最后一步了,朱德和毛泽东当即下令,全军出击决战,回家!

朱德只有一个团多一点,而刘士毅是一个师,从人数、火力上看,想回家应该是件十分不靠谱的事;但我们也知道,由滇军军阀领导江西壮丁组成的赣军,战斗力更加不靠谱。在二十八团一心回家的勇猛进攻下,兵力占优势的刘士毅竟然左支右拙,最后全师崩溃,扔下两百多支枪逃往赣州。

一个团打垮一个师,朱德和毛泽东都很高兴,但更高兴的是打扫战场时,有人发现的消息:袁崇全的尸体也在里面。

害死王尔琢后,他是逃掉了,但也只逃了二十天。而在庆祝完一系列成就后,朱德和毛泽东顺利回到井冈山,一切还是那样熟悉,崎岖的山路,村间的鸡鸣,还有赤卫队操练的口令。

终于回家了!

几次会剿失败的时候,蒋介石正在忙其他的事情。

他把共产党称为共匪,共产党也骂他是蒋匪,两边互匪了几十年,到死都没个结果。总地来说,蒋匪对共匪,目前还不是很放在心上,因为对党国的军政大员来说,有更多操心的问题。

一切要从一九二七年七月,宁汉合流的时候说起。

宁汉合流时的蒋介石很风光。他把共产党杀的杀、关的关,汪精卫也和共产党翻了脸,转向同自已合作。看到汪主席放下身段赶来南京,蒋司令仿佛看到一条大鱼钻进自己的网里,笑得嘴都合不拢来。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来的不仅是大鱼,还是一群大鲨鱼。

一九二七年八月,一片形势大好的蒋主席在各方面压力下撑不住了,宣布退职下野。

对蒋司令在风头上功成身退,很多人都是夸奖不已,有的书上竟然吹捧曰,蒋司令北伐略有不顺,个人的道德追求又比较高,所以引咎辞职,潇洒走一回。

对这种道德文章,向来是不用在意的,可以直接扔进垃圾堆里烧火。蒋司令一生最爱兵权,北伐时被打得要自杀的时候都不肯辞职,打个仗不顺是兵家常事,哪里就至于下野呢?

说到底,还是蒋司令收罗来的盟军太强大了。汪精卫虽然合作,却不是卖身投靠,连锁加盟的武汉帮更是个个兵强马壮,随时准备吃掉蒋司令的地盘。蒋介石忙乎半天才发现,自已抄了共产党的场子,结果反而被大大小小的帮派包围了,这帮老大有不少都跟他在关公面前拜过把子,可以随时会学他来个黑吃黑。

蒋委员长手下的帮派粗略统计一下,大致有如下几派:广西的李宗仁、广东的陈济棠、湖南的唐生智、江西的朱培德、西北的冯玉祥等;山西的阎锡山虽然暂时还没什么动作,但也不象安份的样子,最可怕的是,手下的何应钦居然也同白崇禧眉来眼去,串通起来逼宫。

树大招风的蒋介石很快尝到了出头鸟的滋味。国民党同共产党矛盾这么久,大家都拖着不动作,就等有人出头,好一块砸石头。汪主席是同共产党闹翻了,但他不光反共,而且还反蒋,手上的兵全都对着南京,只是靠着李宗仁的调解暂时没有开火。蒋介石当然知道里面的微妙,于是赶紧跟李宗仁一见如故(早干嘛去了),从理想到交情都发现特别投缘,立刻拜了把兄弟,在关帝爷面前拉起一片交情;可这年头把兄弟能靠多久也难说,许崇智司令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蒋介石读得懂周围人的眼光:扳倒你,老子不就是老大了么?

由于周围的鲨鱼实在太多,蒋介石不得不先退一步,在北伐遇到挫折之后立刻下台。如果不赶紧走人,下一步就是被人赶走,自已的下场说不定还不如共产党。

蒋介石窝了一肚子火:这个摊子谁爱撑谁撑,兄弟不陪你们玩了!

蒋司令轻轻地走了,不仅没带走一片云彩,而且把实力派都留了下来,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下台归下台,黄埔军校的班底还在,这帮学生军谁也不服谁,除了他别人镇不住。

下台后的蒋介石很有闲心。这年九月,他去了日本“考察”,同当时的日本首相田中义一叙了叙旧,回来后立马找人定亲:孙中山的小姨子宋美龄。

本来孙中山是想把小姨子推荐给谭延闿的,可是谭延闿念着亡妻不肯娶亲,最后转介给蒋介石。蒋介石当然是大喜过望,他本来有老婆有小妾,但为了能娶宋美龄,立刻办齐了各项离婚手续,又依宋美龄的意思信了基督教,于是诸事大吉。

二七年十二月一号,毛泽东在井冈山喝风的时候,蒋介石同宋美龄在上海风光结婚。算起来他和毛泽东都是重婚,都有儿子,婚期也只差半年,对这种巧合,只能说,他们真不是商量好的。

蒋委员长洞房花烛,国民政府却是乱成一团。十二月广州共产党人发起暴动,虽然最后被镇压下去,但汪精卫那时正在广州,脱不掉干系,在李宗仁桂系的强大压力下,汪精卫不得不宣布下岗出国。南京政府顿时群龙无首,谁都知道主席这个位置好,但相互倾轧得太厉害,竟然没有人能坐上去。

周围几派军阀都盯着,黄埔系的学生军们也不服气,谁敢来?

蒋委员长回家娶小妞去了,汪主席出国看洋妞去了,国民政府找不到人签字,可大家又都知道,在中国除了共产党和国民党,还有另一派人马,就是北方的军阀。

北方的奉系军阀张作霖此时还在北京,看到国民党内讧,立刻联合张宗昌大打出手。为了让蒋系军队能心甘情愿地顶在火线前面、多分担一点火力,北部军阀冯玉祥、阎锡山都表示,大海航行靠舵手,国民革命靠大哥,蒋仁兄还是很有才干的,回来帮忙吧!

草原的狼群不能没有头,大家最后还是迎回了新婚的蒋介石。

一九二八年一月四号,蒋介石开开心心地回到南京,这次上岗的头衔是北伐全军总司令。二月份,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任命他当军事委员会主席,并决定蒋主席任第一集团军总司令(黄埔军),冯玉祥为第二集团军总司令(西北军),阎锡山为第三集团军总司令(晋军),湖南湖北各军也加入北伐行列(桂系),气势汹汹地找张作霖和张宗昌要地盘。

有了蒋主席做领头狼,四路大军果然连连告捷。北方的张宗昌支撑不住,国民革命军不久就打到了山东,然后他们碰到了一个大麻烦:日本。

如果大家没有忘记的话,山东一直是日本的目标,从前还惹出过五四运动之类的大事。对日本来说,中国如果统一,将非常不利他们的吞并设想,因此一定要想办法,阻挠蒋介石的北伐军。

虽然蒋介石很亲日,虽然他同不少日本高层都是好朋友,但所有的一切都无关交情,只有利益。

五月一号,蒋介石的北伐军打到了济南,早有准备的日本军队立刻开火,宣布有侨民受到攻击,并在济南乱杀中国军民。

早在进攻之前,蒋介石就知道日本人会闹事,因此千叮万嘱,绝不能招惹日本人。可你不去招惹他,他还是要来挑衅你,一句话,就是要打你,怎么样?!

看到日本人蛮不讲理,蒋介石于是施出第二招:派外交使节。

通常来说,外交使节都有国际法规定的权利,但日本人却表示,南京的国民政府同本国还没有建交,因此来的人不算外交官,也不享有国际公约规定的权利。

然后,日本兵把南京外交使节蔡公时抓起来狠狠殴打,最后割下他的五官,一点点折磨到死,一边还看着蒋介石:我侮辱你了,我杀你了,来打我啊!

蒋介石很头痛。他现在虽然是政府首脑,手上那点本钱却非常有限,实在不够和日本人较量。他也很清楚,济南的日本兵并不是没脑子的愤青,这帮畜生是想找一个借口,只要他的北伐军反击,日本就有了参战的理由。

蒋介石决定忍。

虽然使节被杀,虽然挨枪挨炮,他还是下令北伐军绕开济南,不管日军如何开火都不能还击,一定要忍(其实还是有少部分进行了对抗)。

于是日本人在济南大肆烧杀,但最终没找到机会同北伐军开战。

绕过山东,蒋介石一路北进。此时北方只剩下张作霖的奉系,蒋司令人多事忙,党务军务抓不过来,又想起胡汉民来。

自从廖仲恺被刺后,胡汉民已经坐了很久的冷板凳。反正已经同共产党翻脸,廖仲恺的案子也不了了之,胡委员抓党务是一把好手,还跟汪精卫有仇,对军事却一窍不通,正是蒋介石需要的帮手型人才。

既然是人才,就来帮点忙吧!

在北平的张作霖很头痛。

他在东北自立为王已经很多年,一方面是自已有手段、有野心,另一方面也是日本人的援助。为了吞并东北,日本人已经下了很多本钱,给了很多军火,当然,也要了很多特权。

虽然花钱有收获,但总地来讲,张作霖在信用方面,名声是不大好的。每次找日本人要东西的时候,都会连连点头,把日本人当大爷敬;等拿到钱和军火之后,立刻开始耍无赖,不是当面抵赖,就是让属下使绊子、设障碍,总之地盘是我的,东西也是我的,你不能拿走。

起初的一次两次,日本人觉得张作霖做人有点贪;年复一年地耍赖,日本人也回味过来,张作霖不是犯傻,这个叫信用问题。

发现自已被骗了,日本人很生气,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后果都还不算严重。因为东北已经成为张作霖的私人地盘,扶持他又花了那么多血本,没有张大帅,就要重新喂饱另一头饿狼,从成本核算的角度上看,这个开销不太值。

所以张作霖耍奸使诈、说话不算数,日本人都只是笑笑装傻,什么也不说。而这一切也给了张作霖危险的错觉:日本人是需要我的,东北也是需要我的,我做什么都是没关系的。

事实上张作霖确实没法听日本人的,因为对方要他做的事十分要人命:在东北搞独立,做日本的儿皇帝。

在东北搞独立,涉及到另一个严肃的问题,就是国家和主权归属。

虽然各路军阀都喜欢占山为王,也都把地盘当成自已的私产,但毕竟大家还都承认自已是中国人,不管听不听中央政府的号令,祖宗是不能不认的。不管谁当家、谁上台,都宣布自已是中国的合法政府,或者中国某地的合法政权,但很少干一件事,就是另立国家、不承认自已是中国人。

当然,某些外国(例如日本)会认为,这是一种落后的封建思想。但不管哪个军阀在台上,都摆脱不了这种落后思想的束缚,也不敢按外国人的指令分一块地盘出去搞单干,所以中国才能以大一统的姿态飘摇下来。说白了,当个草头王是可以的,不认祖宗不当中国人是没门的。

虽然张作霖是个唯利是图的土匪军阀,但他绝不肯走出那一步,而在重重的幕后,日本人的耐性也到了极限。

鬼子根本不是想在东北要什么特权,他们是想把东北变成他们的一部分,张作霖已经由棋子变成了不听话的棋子,应该从棋盘上撤下去了。关东军相信,张作霖一死,手下肯定分崩离析,很快他们就可以进军全东北,在城头插满太阳旗,而那个时候,蒋介石将无能为力。

一九二八年六月三号,张大帅坐着专列,从北平撤回关内。

张作霖很清楚,他的首席赞助商--日本并不赞成他回东北,因为奉系如果放弃华北,中国将有被国民党统一的危险,也会大大增加吞并中国的难度。但他更清楚,呆在华北同蒋介石死磕,很可能被国民革命军活活磕死,而以他那个绣花枕头般的少帅儿子,是绝对镇不住局面的。

在此以前,日本人已经容让了他无数次。所以张作霖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日本人仍然会皱皱眉头,然后任他行事,无可奈何。

作为草头王,张大帅对自已的安全进行了严密的保护,不仅出发时间保密,而且行程一日三变,沿途更是精心护卫,生怕有人劫车。

当然,所谓严密,不过是张作霖自己的感觉而已。事实上他的专车什么时候准备、什么时候出发,站台作业都是明明白白,只要有人去看一眼,就能猜得出来。而张大帅严密安排了半天,却仍有一段地方没办法保护到位,因为那一小段铁路是日本人的地盘,中国兵不能进去执勤。

中国人不能进入的中国地方,叫皇姑屯。

虽然没有保护,大帅还是很心安,日本人是他的老朋友,虽然有不少冲突,可交情毕竟还在,而且东北除了自已谁也玩不转。

带着十足的自信,张作霖的专列从北京出发,开向皇姑屯,然后在那里收到了日本人迎接的礼品:大批埋好的炸药。

所谓大批,是指一大堆,确切地说,一百二十公斤,装了几大麻袋。

张作霖的专列有整整二十节,保不齐爆炸的时候大帅在车头或车尾,所以要炸就必须把整列车厢全部送上天。关东军为了干得专业点,专门从朝鲜调来了工兵,好不容易才装齐这一大堆累赘,张大帅以为自已隐密回家的时候,日本人正沿路监视,等着他的到来。

一声炸响,横行东北的张作霖飞上了天空。

对张作霖的死,日本人早有准备。他们在附近准备好了尸体,上面写着孙中山的两句遗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犹需努力”,然后宣布,这两个便衣是蒋介石的特务,要对张大帅的死负责;至于日本,因为他们的铁路被炸毁了,所以同样是受害者。

蒋介石派两个特务溜进日本人的防区,扔了一枚均匀分布二十节车厢、重达一百二十公斤(注意数量)的炸弹,把张大帅的专列炸死,这就是关东军对整件事情的官方解释。

收到父亲的死讯,张作霖的儿子、还在北平的张学良第一反应不是居丧,也不是报仇,而是立刻把头发剃光,背着大锅化装成士兵,连夜潜回沈阳。

这回再不敢张扬了。

沈阳的东北军阀们正在开会。同日本人想的一样,他们并不想让张学良当新一任东北王。

虽然子承父业,但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早就不是封建时代了,大家的意识也在进步。更重要的是,张作霖做事有手段有魄力,张学良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虽然他也很努力,但是,他真的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身为民国四大公子之一的张学良,又英俊、又新潮,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而且多才多艺,举个例子说,他不仅会开摩托车,还会开飞机。

开飞机在那时可是高科技,不仅在中国稀奇,在世界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技术,尤其是故障奇高,经常上了天下不来。张少帅敢开飞机,除了他老爹手上有钱有飞机外,主要还是性格问题,这个公子哥什么都喜欢尝新。

飞机喜欢尝新,女人喜欢尝新,毒品也喜欢尝新。

当然,身为军阀,张学良的爱好,或者说生活作风问题,并不是很严重。但一个人如果在很多方面都突出,必然在另外一些方面上比较短板,张学良却偏偏全身都是短板,找不到多少突出的地方。

很多人知道张学良的外号张少帅,但不少人都误会了这个称呼的意思。所谓少帅绝非夸奖的意思,也不因为他是大帅的儿子,倒有一大半是说他只长得帅,放到今天,和“小白脸”的意思差不多。

因为这个词的含义并不好,所以在当时,通常是不能当面称呼他少帅的,否则一定是大为光火。当然某些(或者说大部分)国产影视剧就不要去信了,东北的元老们心里有数,当面敢叫张学良少帅,那就是找死没商量。

出席外交场合需要长得帅,军国大事一类的还得看能谋擅断折真功夫,小张同学既不会谋,也不懂得断,长期在威风八面的张大帅手下工作,为人还有一个极大的缺陷,叫做懦弱。

所谓懦弱,是指在关键时刻、需要做决定的时候,没有担当,没有牺牲,只想逃避,混过一时是一时。

几乎所有人都有类似的缺点,但在关键的位置、关键的时刻,身为统帅的人必须克服它的不良影响,担当起应该担当的责任来。然而张学良做不到。

所以东北元老并不打算让张学良做新一任领导,他们的团结目标,叫张作相。

虽然同张作霖只差一个字,张作相和大帅并没有亲戚关系。面对大家的拥戴推举,张作相只做了一件事: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把属下做好的统帅服恭恭敬敬地递给张学良,并严肃地发誓,大帅生前他忠于大帅,大帅不在了,他就只忠于张学良!

既然张元老如此表态,那就啥也不用说了,大家乖乖地让开路,请张学良坐上中间的宝座。

总地来讲,新官上任的张学良,表现还算是中规中矩。他想办法除掉了不听话的元老,努力巩固自已的权威,然后下令,东北归顺南京政府。

所谓归顺,并不是带着人马去投奔,而是宣布东北承认南京为合法中央政府,同时全东北降下旧国旗(五色旗),换升青天白日旗,史称东北易帜。

虽然只是换面旗,这个举动却有着极不寻常的含义,首先是宣告北洋军阀时代已经正式结束,其次则是用具体行动告诉日本人:你们炸死了我老爹,可我不会独立,也不会听你们的!

在张少帅乏善可陈的历史生涯中,这是他难得的一次亮点。

对张学良的做法,日本人恨到极点,但至少在目前,他们还没有办法。因为东北军有二十多万,而驻扎东北的所谓关东军,只有一万。

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在东北宣布归顺后,全中国终于又在名义上重归一统,连新疆和西藏都承认这个中央政府,包括后来一直闹独立的达赖喇嘛。

蒋介石非常高兴。在一系列明争暗斗下,他终于算是“北伐”成功,虽然没有伐掉太多军阀,但至少把大家都加到圈子里了,而在这个圈子里,他是最大的那匹领头狼。放眼天下,除了极小几处没杀尽的共产党人,全国都飘扬着他的旗帜。

短短三年工夫,从一个军校校长到全国总司令,功业杀伐,名垂青史,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来人哪,拿酒,拿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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